宋夜空忙著躲避後頭的爆炸與濃煙,稍不注意,一顆子彈飛掠過她的右肩,那灼熱的痛楚剎時麻痺了她的右手,她驚呼一聲,隨即咬牙忍住。
眼看大湖已到,她猛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轉,高速行駛的車輛瞬間失去控制,往路旁的深崖衝了下去,後頭跟著的車應變不及,跟著也栽了下去,碰撞聲又再度驚飛了在林中棲息的鳥兒。
宋夜空趁車子衝下懸崖的當兒從車窗跳出,先在路面上翻滾數圈後再迅速的跌人大湖的另一邊。湖水承受了她大部分的撞擊力,將傷害滅到了最低。
嗆鼻的水稍稍清醒了宋夜空暈眩的神智,她勉強睜開眼,觸目皆是一片幽黑的湖水,右肩的疼痛與翻滾時造成的裂傷不斷的抽離她僅剩的體力。不行,她得盡快游上岸,不然在費了那麼大氣力擺脫敵人之後,竟落了個淹沒的下場,豈不嘔死人了!
恢復寂靜的山道緩緩停下一輛黑得發亮的跑車。
駕駛座上的男子揮了揮眼前嗆人的黑煙,又看了看追撞成一團的車禍,讚歎的吹了聲口哨。
「真是藝高人膽大,漂亮得沒話說。」他邊說邊走到湖邊,迅速脫掉鞋襪和襯衫。
「你幹什麼?」坐在跑車前座的老人走下車的拉住他的手肘。
「救人啊!福叔。」謝蒼飛笑得邪氣,渾身漫不經心。
徐福瞪了他一眼,頗不贊同。「這種小事我來就好。」
謝蒼飛哼了一聲,丟下一句:「算了吧!你這把老骨頭。」語畢,便跳人湖中。
他潛入湖水深處,找到了逐漸往下沉的宋夜空,準確的握住她的手,托起她的腰,將她帶離冰涼沁寒的湖水。
宋夜空睜開眼,見一人抓住她的手,原想奮力掙扎,但當她看到他那雙堅定溫暖的眼睛時,她一寬心,便暈了過去。
謝蒼飛將她抱上岸,徐福已備好毛毯裹住她。謝蒼飛為她的肩傷做了緊急包紮,將她抱上車後便疾駛而去。
徐福看看手錶,面無表情地說:「我們失約了。」
謝蒼飛抹了抹自額頭上不停滴落的水珠,皺眉道:「讓他跳跳腳也好,一報我渾身濕透之仇。我敢打賭,他一定十分感激我這次的失約。」
他看向後座的宋夜空,得意的一笑。
* * *
薛凱悅愕然的看著眼前景象。
「懷……懷恩,夜空呢?」他好不容易說出話來,聲音卻瘖啞難辨。
孔懷恩的回答是走至崖邊,望著底下的萬丈深淵。
薛凱悅不由得渾身發涼,但夜空身上追蹤器的訊號確實停在這裡,一點也不容得懷疑。
「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的……」薛凱悅只能反覆說著這三個字。
孔懷恩看了他一眼,將他帶離崖邊,一手箝住他,一手找開手機,調來大批人馬進行搜救工作。
薛凱悅感覺到孔懷恩箝住自己的手竟微微的發顫,方知他的焦急心痛並不亞於自己。只是他臉上仍有無任何表情。
他反握住孔懷恩的手,傳達了他的關懷。孔懷恩回望他一眼,擁抱了他一下,隨即放開他走至崖邊,低下身去檢視現場留下來的殘骸碎片。
薛凱悅大為震憾,雖然他們感情素來很好,但孔懷恩一直以來都是不多話又不擅於表達的人,剛剛那個擁抱真是把千言萬語都說盡了。若換作平時,他定要好好的回報與奚落他一番,但現今……他只覺得更加哀傷。
夜空,你要平安沒事才好。少了你在身邊攪和,世界變得沉寂許多……
* * *
殷皓月面色慘白的趕到現場時,星月盟的大批人馬已用吊車吊起了墜落在深谷裡已焚燒得面日全非的車。雖有大批醫護人員駐守現場,卻完全派不上用場。依那相繼爆炸的四輛車來看,不但絕無可能有生還者,連屍首都有可能被燒成灰燼。
殷皓月一語不發的看著眾人在車體殘骸中奔波,神色凝然,教人看不出是悲是喜。孔懷恩與薛凱悅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旁,緊緊護衛著他。
直到暮色四合,山林間皆充滿了灰暗蕭瑟的氣息時,殷皓月木然的身軀才開始移動。
他逕自走過那幾具燒得焦黑的屍體,並沒有看上一眼。薛凱悅跟在殷皓月身後,欲言又止的望著他。
殷皓月轉過身,緩慢而堅定的說道:「她不在這裡……我感覺到她並不在這裡。」
薛凱悅與孔懷恩相望一眼,選擇了無言。
殷皓月忽然一把抓過薛凱悅胸前的衣襟,激動的說:「不要擺出一副憂傷的臉孔,她沒有死,你聽到了沒?她沒有死!」
薛凱悅嚇了一大跳,只能訥訥的答:「少……少爺,凱悅也希望她平安無事……」說著說著,眼眶不禁紅了起來。
殷皓月頹然放開手,神色黯然。 「叫他們停止搜索吧!沒用的。」
孔懷恩用眼神示意薛凱悅先離開,他將殷皓月帶上車,將他載至出事地點。
「他們就是從這裡墜落至山谷的。你看,那裡有座湖,若是夜空,她會怎麼做?」孔懷恩說出他的想法。
殷皓月面露喜悅之色,迅速奔至湖邊,「撲通」一聲潛入湖中。
孔懷恩耐心的等在湖邊,過了半晌,殷皓月浮出水面,他趕忙將他拉起。
他早就知道鐵定是一無所獲。下午他就潛下去探尋過了。當時他的心情真是錯綜複雜,又想到夜空,又怕見到夜空,端是無比煎熬。
夜空,你在哪裡?可知我多你心痛?你受傷了嗎?還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只願上天垂憐,讓她逃過一劫。但眼前擺著的事實卻是她生死不明。剛剛走過那一具具焦黑的屍體時,他連望上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然而夜空那麼聰明機智,她一定會想辦法脫困的。他倒真希望她是被人擄了去,至少那表示她還活著。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不是嗎?
週遭仍無一絲聲息回應他心底的陣陣吶喊,空山寂寂,襯得他二人的身形更為蕭瑟。
* * *
三天了,殷皓月如行屍走肉般過了三天。
這三天以來,每當是電話響起,都讓他心驚膽戰。他只盼話筒裡傳來夜空的聲音,或者是綁匪的威脅恐嚇都好,但是夜空仍是無消無息。
「鈴……」刺耳的電話鈴聲又響起。
大伙都滿懷希望的看著孔懷恩接起電話。
孔懷恩聽了一會兒,將電話交給殷皓月。
「洪流門的謝蒼飛找您。」
謝蒼飛?這個節骨眼他打電話來做什麼?是為他那天的失約道歉嗎?
「他說要送份大禮物給您。」孔懷恩轉述謝蒼飛的話。
大禮物?殷皓月皺眉接過話筒。
「我是殷皓月。」他淡淡的說著。
一個低沉的嗓音傳來,「我知道你是殷皓月,你的聲音聽起來無精打采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啊?」
殷皓月持話筒的手有些顫抖,沒有回答。
「好好好,你不想答話也成。不過……我是來跟你解釋的,那天我會失約,是因為我去辦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殷皓月打斷他,「我不介意,這件事別再提了。」說完他就要收線。
「喂!等等,別著急嘛!我的話還沒說完呢!真想不到你也是這麼性急的人。我呢,從湖裡撈起了一條美人魚,我聽說她叫宋夜空……」他故意慢條斯理的說。
殷皓月霍然從椅中站起,旁人都被嚇了一跳。他激動的問道:「她怎麼了?她在哪裡?」
「她啊!受了點傷昏迷不醒,所以找把她帶回了總部,我是想問你,是不是肯移駕到寒舍……」謝蒼飛盯著因通訊中斷而發出「嘟嘟」聲響的話筒,仍舊接下去說:「我將感到無上的榮幸。」他緩緩露出一抹惡作劇的笑,想像著殷皓月焦急鐵青的臉。
站在一旁的徐福看不過去,不滿的說:「你真不應該這麼戲弄他的人,人家好歹也是一幫之首,你這樣胡鬧,也不怕人家宰了你。」
謝蒼飛滿不在乎的聳聳肩,「你不懂,現在我對他是恩同再造,他對我卑躬屈膝都來不及,哪還捨得宰了我?」
徐福投給他鄙夷的一眼。哼!略施小惠就期待有所回報,真是丟洪流門的臉。
謝蒼飛厚臉皮的搭住徐福的肩,得意洋洋的說:「你這種表情是在讚美我嗎?我會愈來愈驕傲的。」
徐福搖頭歎息,這孩子之皮的,人前人後一個樣,沒得救了。
* * *
當星月盟的大批人馬十萬火急的趕到洪流門時,迎接他們的並不是他們想像中的聲勢浩大、嚴陳以待的場面,只有一個沉著臉的老人。
徐福面對他們一個個焦灼的眼神,心底犯著嘀咕。
那個死小子,沒事騙人家小丫頭受傷昏迷不醒做什麼?害得這一群人毛毛躁躁的,沒半點平時沉著的將相模樣。待會兒他們要是知道宋夜空在做什麼,不把洪流門夷為平地才怪。唉!可憐啊!現在後悔跟錯主子會不會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