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了錢,天定心滿意足地接過糖人兒,把玩了半日;子虛又拿了兩串糖葫蘆。
「上元館的飯菜不夠好,這裡的糖葫蘆卻是一絕,冰甜薄脆,天定向來愛吃的,你也試試。」
看天定一手孫大聖一手糖葫蘆,吃得有滋有味,她也跟著吃起來。
午後人潮略減,他們輕易地便穿過東市來到城外。
騾子還沒精打采地踢著蹄子,子虛拍拍它脖頸,將籮筐分裝成兩布袋讓它馱著。
「回去吧。」
「什麼?這就要回去啦?」天定聞言好生失望。
「今天還是早點回去吧。」子虛緩緩道:「雙成再給壓久些,只怕受不了;何況剛才在集裡我買了些新鮮材料,早點回家才來得及燒萊。」
「燒菜?太好了!」天定有了新的期待。「我們這就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不怕有人盯著,雙成索性摘了披風和斗笠,樂得輕快。一路上說說笑笑,三人都是興高采烈步履輕盈,唯有騾子背上荷了重物,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面。
莫愁湖畔,桃樹亭亭如華蓋,遠遠便看見周老丈在樹下等著。
雙成心情也放鬆了起來……今天真是不得了的一天啊!她忍不住吁了口氣:「呼,回家的感覺真好。」
「家嗎?」子虛望著她,溫柔一笑。「真高興聽見你這麼說……
第四章
「爺爺!」天定大喊一聲奔向周老丈。
雙成和子虛也隨後而至。
「你們今天回來得倒早。」
周老丈愛憐地拍拍天定的頭,而後看著她手上的披風與斗笠,眼中藏不住笑意。
「有趣,姑娘這麼裝扮起來,確可省下不少麻煩……」
「爺爺不知道,今天出的事才多呢!」
天定遂把孫大少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周老丈,他口齒靈便,加油添醋地形容起來,聽得周老丈都呆住了。
「想不到你們今天進城這樣轟動……」
子虛微笑。「天定這位雙雙表姐現在名聲可響亮了。老丈可想不到吧,我們今日進城,你就無端多了一個表親出來。」
周老丈哈哈一笑。「姑娘這樣的表親是盼也盼不到的,老頭子真是福分不淺!」
說得雙成臉都紅了。「老丈別取笑我了,今天害得天定差點一起給那幫人欺負,我心裡可過意不去得很。多虧了子虛及時趕到,否則還不知會弄出什麼岔子呢。」
「雙成姐,雙成姐!」天定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你說下回若是孫大少再見到你,那會是什麼情況?」
還有下次?老天爺!她但願一輩子都別再碰上他。
「哪裡會這麼巧又碰面了!」
「難講哩,日子還長著,哪能保證沒有再碰頭的時候?」
「哼,」她瞪著天定。「到時我就把你這個表弟朝他懷裡一推,自己拔腿跑了,豈不省事?」
天定一歎。「拿我當擋箭牌?雙成姐對我還真不錯!」
她也忍不住笑。「這個做法本就一石二鳥——一來我逃出生天,二來,只怕他還得到易牙居擺酒替你壓驚呢,你豈不愜意?」
天定失笑。「他對著我喝酒有什麼趣味?」
「難講哩,」她故意模仿天定的口氣:「我的天定表弟清秀又機靈,口齒也伶俐,聽你說話比聽人說書還過癮,說不定孫大少一見之下捨不得放,就把你抓走了。」
「這可奇了,他抓我做什麼?帶在身邊嫌累贅,放在家裡又費糧食……嗯,說來說去哪比得上我的雙雙表姐啁,如花似玉的絕世佳人,孫大少光是對著你就保證連飯都不用吃了。」
天定說著說著,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
雙成一瞪眼!「鬼扯!人哪有不吃飯的!」
「不是說『秀色可餐』嗎?他光是看著你,就給秀色撐死了,哪還用得著吃飯?」
她的臉都脹紅了,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咬牙笑罵:「你這鬼靈精,一張嘴不知道是什麼做的!」
周老丈也笑著搖頭。「這個天定,愈來愈會淘氣使壞了!」
天定可也算是見風轉舵的高手了,立刻膩著周老丈:「我不過是和雙成姐說笑罷了,爺爺只管放心,天定在人前一向是很乖很乖的。」
子虛一直微笑著不發一語,這時忽道:「天色不早,好像該準備作飯了。」
「作飯?好畦!」天定眉開眼笑。
「咦?天定該早就飽了嘛,」子虛故作驚異。「可以不用吃了。」
天定抗議:「哪裡有!」
「不是說『食言而肥』嗎?你方才說了那麼多話,光吃那些話只怕就要肥得走不動了,哪還用得著吃飯?」
天定當場呆掉,雙成和周老丈則腸子都快笑斷了。
原來子虛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邊揉去眼角笑出的淚水,邊忍住笑拍拍天定的肩。
「哎呀呀,現世報真是來得快!」
輪到天定瞪人了。「哼,子虛哥偏心,淨是幫著你欺負我!」
看他鬧起彆扭來,雙成忙笑著摟住他。
「還說呢,剛才可不知是誰欺負誰;你子虛哥不過是和你鬧著玩兒,難道你真的不高興啦?」
子虛也笑著插口:「我只是開個玩笑就說我偏心?莫忘記每回不管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我都沒忘了你一份。」
天定抬起眼來。「你說的哦,子虛哥,那麼待會兒晚飯我要多添幾碗。」
「那有什麼問題!」子虛忍著笑。「不過作飯燒菜麻煩得很,你可得一起來幫忙。」
「好,我和雙成姐都來幫你忙!」
雙成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拉去張羅吃食了。
兩人跟著子虛到灶下,幫著生火、淘米、洗菜、備料、補盤,她從沒弄過,樣樣新鮮,熱心得不得了。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了,當她將最後一盤菜安安穩穩端上桌,大功告成時,望著一桌子噴香好菜,心裡實在充滿了成就感——雖然掌廚的是子虛。
她揉揉自己脖頸,鬆了鬆肩膀,笑著對子虛說:「忙完了才覺得身上有些酸痛呢,但是看著這桌菜,真有種不枉一番辛苦的心情。」
子虛正打發天定去找周老丈來用飯,聽她如此說,也笑道:「我每回作完飯也會有這種感覺。可惜自己秉性疏懶,雖善做,卻不耐煩做,所以一個月倒很少開伙過兩次。」
雙成心念一動!「莫非你還懂得辟榖長生之道?」
相識不過兩日,但子虛給她的感覺除了脾氣溫吞水磨之外,總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他懂得實在太多,這很令人懷疑他的身份。
豈料子虛只淡淡一笑。「你也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只不過一介凡夫,所追求的也只是一日兩餐,無災無禍罷了,又能懂什麼長生妙法?我又不做神仙。」
「但是你可以半月不食,這可不是一個凡夫可能有的能耐。」她不死心地追究,自覺一針見血。
子虛歎著氣。「你還真是好奇;這說穿了也不奇怪,道理其實很簡單:反正不覺得餓,自然就不吃了。」
說了等於沒說嘛,偏偏這話又挑不出毛病,他既不肯多作解釋,她也拿他沒辦法。」
看來再在這事上歪纏下去也是沒趣,雙成索性換個話題,笑道:「你一個月開伙不過兩次,我才來了兩天就全遇上了。看來想等你大師傳下廚,至少得伸長脖子再盼一個月,我真是福薄。」
子虛見她不再追問,鬆了口氣之餘,爽快答應:「只要你喜歡,一年之內,我天天燒菜給你吃。」
喲,真是意外驚喜!
「這麼說來我就先謝你啦!」她誇張地朝他做了個揖,又問:「說真的,你這手廚藝到底是跟誰學的?」
「教我廚藝的人已經去世多時了,」子虛無限感歎:「師傳他老人家於權、利二字未免看得太重,為了承歡主上,竟親烹稚兒以獻,我也因此事離他老人家而去……不過,撇開此事不談,老人家對我倒一直是很好的。」
雙成聽得張口結舌,還想追問,子虛卻忽地臉色大變,好像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可恨她偏偏猜不出來!正在努力細想之際,子虛又已回復了若無其事的神情。
「天定和周老丈怎麼那麼慢,菜都快涼了。」他顧左右而言它:「我們去找找他們吧。」
這時已是掌燈時分,他們才提著燈要去找人,只見周老丈笑咪咪緩步行來,手上還提著魚簍。
」老丈,」雙成輕喚:「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天定呢?」
「天定?」周老丈一臉詫異。「我在水邊垂釣,並沒有看見天定啊。」
「不會吧?天定去找你開飯,你們應該……啊!」
她話未完,三人同時臉色大變。
天定到底哪裡去了?
「我看先在附近找找好了。」子虛安慰著周老丈:「天定或許貪玩,一時就忘了時間……」
周老丈苦著臉。「天定從來也不是貪玩忘事的孩兒,他說來找我,就一定是來找我,可我卻沒見著他……天哪!」
他顫聲問:「該不是為了找我,天晚了看不清,一個失足跌到水裡去了!」
周老丈光想著就已搖搖欲墜快要昏倒,子虛忙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