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寒,還在搶錢啊!」小楊推開玻璃門喊了一聲。
俞寒的視線沒離開過電腦螢幕,舉起執煙的左手在空中揮了揮算是打過招呼。
「氣象報告說這一道寒流今天晚上會達到最高峰,別忙的得太晚,早點回去休息。」小楊拋下關心,繼續前往別的樓層巡視。 十分鐘後,手上的工作終於告一段落。
俞寒往後一仰,轉動發僵的頸子,這才發現十指凍得厲害。他對著手心用力的呵了呵熱氣,使勁的摩擦了幾下。
眨了眨眼縮進椅背,順手點燃一根香煙。吸吐之間,霜白的煙霧很快地包圍了她的臉。
煙霧中,俞寒依稀嗅到三年前那個冬天的寒冷。
陰雨霏霏的初冬,台北的雨看似綿綿無盡期的下著。她忍痛花掉大半積蓄買下一套名貴的禮服,就為了去參加一個毫無勝算的試鏡。
按著雜誌上的征試標準,她第一次慶幸自己的身高有一百六十八,長髮飄逸、身材均勻。她很清楚自己的相貌平平,除了一雙水靈清澈的大眼睛之外,要讓人注意到她實在很困難,尤其是在那場美女如雲的風雲際會裡。
照理說,她早已聰明的決定今生放棄追求外在美,轉而努力的充實內在美。可是這一回,她克制不了自己,任憑有再強的理智,也無法將雷霆霄在雜誌上那抹噬魂刻骨的笑容逐出她的腦海。
說是一見鍾情也好,說是少女的情竇初開也罷;她只知道雷霆霄眼裡閃動的光芒觸動了她的心,他的一舉一動直搗她的靈魂深底。那是真真切切心魂的牽引,絕非她之前幾次若有似無、好聚好散的小戀曲能夠比擬。
猶如千百年前的記憶被開啟,她的每一根神經都為他而甦醒,她不需要佐證便深深堅信——她與雷霆霄必定會經糾纏。在某個遙遠的年代,某個人類還未發覺的空間。
簡而言之,她就是陷進去了。毫無道理、無可救藥的愛上這個她僅在電視探訪節目上見過的傑出男人。
借由試鏡之名親眼見到他、與他面對面,對她而言,花再多的錢都是值得的。她不在乎結果,她與在場的眾家美人不同,她的目的不是成為明日之星。
整場活動下來,她的視線無時不在追隨他;她甚至不在乎別人會有什麼想法和反應,鼓起勇氣大膽的到後台想要對他表達傾慕之意。
『二少,你對女人還真有一套,再難纏的女人一遇到你,馬上被你治得服服帖帖的。」同為裁判之一的王姓導演巴結著雷霆霄。
雷霆霄不在乎的輕哼了聲。不錯,他是喜歡女人,卻不希罕女人。
「你的魅力還真是無法擋,我敢打包票,今天來試鏡的那些女孩於,絕大部分都是衝著你來的。」
「哦?」雷霆霄虛應一應。對他而言,驕傲不過是種習慣,接受眾人的奉承如同呼吸一樣平常。
一旁的人很自然的接起下文:「可不是,光說那個二十三號叫俞什麼的,從頭到尾兩隻眼睛緊盯著你轉,指導人員要她往右看她偏往左看,說什麼眼神也不肯離開你身上,嘖嘖嘖!那副花癡樣還不夠明白嗎?只要二少你肯開口,今晚讓她幫你暖床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你嘛幫幫忙好不好!就憑她那副拙樣也想伺候我們二少?也不打聽打聽,我們二少豈是什麼女人都看得上眼;她就是排隊,都不知道要排到哪一輩子。」
「說的倒是。」大家忙出聲附和。
那麼多來試鏡的女人,說實在的,雷霆霄哪裡會記得什麼二十三號、三十二號是誰?他不過是因為被奉承得有些飄飄然,非得說些什麼來匹配他的男性魅力。
「其實她要伺候我也不是不可能,」在眾兄弟一片驚呼中,雷霆霄故意停頓了二秒,「只不過……得先換一張臉。」他惡毒地玩笑。
霎時,幾個大男人哄堂大笑聲不絕於耳。
「說的好呀!」
「二少,你好狠的心啊!」有人戲謔地扮起女聲。
一片訕笑聲中,俞寒帶著一顆被輾碎的心,落荒而逃。
從那一天起,她開始效仿古人臥薪嘗膽的精神;只不過,她用來警惕自己的工具不是一顆苦膽,而是雷霆霄那句殘酷的、言猶在耳的話——換一張臉。
隨著記憶淹沒了她,不知不覺,手上的香煙已經燃到了指間,一陣熱刺伴隨心痛喚醒回憶中的俞寒。
本能的鬆手拋開香煙,卻拋不掉雷霆霄對她無形的傷害。
將手指在冰冷的唇瓣來回輕撫,分不清是手痛還是心痛,再一次,俞寒朦朧了眼。
★ ★ ★
從酒店狂歡過後,雷霆霄載著沈雲龍為他安排好的女人回別館。除了偶爾回雷家,大多時候他都住在別館裡。
以前是為了顧及大哥與小弟的生活品質,雖然他們並不介意,但他總不至於荒唐到讓自己那些遊戲人間的戲碼,夜夜在雷家高貴潔淨的莊園裡熱鬧開演。
另一方面,是他迄今尚未遇到一個女子,能夠讓他升起帶回家的念頭。
他們彼此心知肚明,雷霆霄要的不過是一夜的、肉體上的歡愉。他相信他的床上技巧,絕對足夠女伴後半生回味無窮;而且他在金錢上也夠大方,你情我願、好聚好散,沒有良心的譴責、沒有沉重的承諾,沒有眼淚只有激情、沒有人吃虧而是雙贏。
性愛——本世紀速食熱門的交易之一。
或許是受了白天第三度收到面具的影響,他的心神一直無法集中在身邊女人挑逗的動作上。即使人已經跟著他回到別館,沐浴後光裸著極具魅惑的胴體站在他面前,大膽的擺出撩人的姿勢,他依然顯得興趣缺缺。
一個皮膚白皙的女子,抖動著傲人的胸部,臉上極盡能事的寫滿性渴望,這樣的畫面像極了色情片裡才有的情節,讓他突然感到作嘔的別過頭去。
當他的視線停留在他的床頭,他愕然瞠眼。
原本牆上那兩個沒有五官的臉譜居然只剩下一個,怎麼回事?難不成白天這裡會遭小偷?沒有道理呀,房子裡其他東西都完好無缺,什麼樣的偷兒會有這種癖好,獨獨偷走了他最在乎的東西。
正當他百思不解,女郎曼妙的身驅已經舞到他的面前,她修長的四肢隨之攀上他。
突然,他想起什麼似的而怔愣住——
「聽說二少從來都不曾帶同一個女人回家過夜。」安妮濕潤的舌頭在雷霆霄胸前的肌肉上遊走。
「不錯。」雷霆霄頗為自豪。
「不能為了我破例嗎?」安妮可憐兮兮的撒嬌,低啞的嗓音充滿性感。
雷霆霄笑而不答。
「我跟你打賭。」安妮跨上他的腰際,「你一定會再來找我……」
是安妮!一定是她!莫怪乎她昨晚不停地觀察這間屋子裡有什麼東西讓他最難捨。該死的女人!
雷霆霄不耐地剝開女郎的纏繞,火速拿起她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加上一疊為數不少的鈔票,匆促地推她出門。「不好意思,我忘了今晚還有重要的事情,我再跟你聯絡吧!」
關上門,他迫不及待的撥了沈雲龍的行動電話。
「雲龍,馬上替我把安妮找過來。」他口氣十萬緊急。
沈雲龍提高了音調,掩不住內心的訝異:(昨晚那個安妮?)
「不然還有哪個安妮?」雷霆霄不耐地吼了回去。
沈雲龍尚不知死活暖昧地問:(哦?她真有這麼好嗎?)居然能叫向來不二宿同一女的雷二少壞了規矩,不愧是酒店裡的大班,「身手」果然不簡單啊!
「好個頭!這個女人簡直是活膩了,敢跟我玩這種把戲。」妄想耍手段綁住他,大概是沒搞清楚他雷霆霄是何等人物。
沈雲龍總算嗅出了火藥味,(可是……)
「沒有可是。」雷霆霄不容置喙。「我限你一個小時之內,就算翻遍整個台灣也要把安妮帶到我這裡。」
不待沈雲龍應聲,雷霆霄已用力甩上電話。
★ ★ ★
黑暗中,俞寒將視線自單眼望遠鏡上移開,動作機械化地合上防塵蓋。
她的心有如被蜜蜂螫到般,隱隱刺痛。
為了接近雷霆霄,她費了幾番功夫,經過一段驚險萬分的跟蹤,查到他在雷家之外這所地點隱密、鮮為人知的別館。
她不惜花下重金租了他對面的房子,添購最先進、最完善的夜視望遠鏡拍照器材,悄悄地窺伺他的一舉一動,拍下他俊美無儔的身形。
當然,那其實也只限於他的窗簾未合上時。或許是作夢也沒有想到,或許是因為雷霆霄高度的自信,他很少用窗簾來保護他的隱私。
這一點,算是便宜了俞寒吧!
在她的單眼鏡頭下,他有如一隻既高貴又昂貴的金絲雀,恣意不矯作的展露丰采,她則樂得賞心悅目、大飽眼福。
然而,究竟是人玩鳥還是鳥玩人?俞寒不願細想。
因為,即使在拉近距離窺探雷霆霄之後,她對他的愛慕不僅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不斷持續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