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於伶雯發覺他的異態。
「沒事,昨晚喝了些酒,頭有些痛,剛才不小心又扭到了腳。」
「永遠都像個孩子似的,不懂得照顧自己。」於伶雯一面叨念,一面要韓雨平躺在沙發上。
「我媽說的,還沒有老婆照顧的男人都是孩子。」
「少貧嘴!」
於伶雯出其意外地溫柔,為他揉著太陽穴及受傷的腳踝,儘管他痛得淚都流出來了也不敢喊痛;因為這是他渴望、而於伶雯少有的溫柔施捨。
「好點了沒?」
「如果能揉上整天,會更舒服些。」韓雨坦白地說。
「什麼時候學會油腔滑調?」
他吐吐舌,又不說話了。
不過是早上八點左右,干伶雯不放心他,所以抽個空前來探視他;見他沒事,連個吻別也沒有,就匆忙離去。
韓雨想上畫桌工作,但方纔的舒坦及因宿醉的頭痛,讓他實在起不了身,索性就賴在沙發上飽睡一頓再說。
看來,是沒有人願意讓他去見那淒美、動人的耶莉亞!當耶莉亞那會說話的眸子含著哀怨盈盈的淚光,浮現在他夢裡時,該死的門鈴聲,嚇走了他夢裡的耶莉亞。
是劉蒂雅!
「昨晚阿偉沒說今天要交稿啊!?」對於她的出現,韓雨困惑不已,胡亂抓了個開場白。
「聽阿偉說,你昨晚醉得很嚴重,所以過來看看。」劉蒂雅說話的神情還是那般輕柔、優雅。
「我這不是很好嗎?」韓雨表現得很輕鬆,其實,他的頭還如缺氧般的昏沉疼痛。
「剛才……我看她離開了才上來的,免得……免得她誤會。」劉蒂雅帶有幾分傷懷。
這倒也是真話!於伶雯的醋海比太平洋還大,容不得他的屋裡多了個女人,否則,隨便醋海五級大浪,肯定打得他七葷八素,連逃命的機會都甭想。
「怕什麼!?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況且,我和她連個婚約也沒有,各有各的自由。」韓而是仗著貓不在,老鼠好發威,說得可灑脫。
「聽說你昨晚在她父親的壽宴上,跟她鬧得很不愉快?」劉蒂雅關心地問。
「是阿偉那傢伙告訴你的?他真夠朋友喔!哪天碰上他,非送個擴音器給他不可。」韓雨臭罵一頓,再擠出個笑容,赧然說:「哪對情侶不吵吵鬧鬧的?過了就沒事了。」
在劉蒂雅面前,韓雨顯然有意強調他與於伶雯的關係,用意無非是想剪斷他與劉蒂雅之間那抹似斷未絕的尷尬情愫。
「有錢人家的女兒,個性總是比較驕縱,也較難以伺候,你是男孩子,多少都要受委屈、擔待些。」
天哪!他就怕這種體貼、溫柔、為人設想的女孩子;當年他怎麼會笨得將她讓給別人呢!?他媽的,他真是笨到家了!
「都習慣了。」韓雨不自在地笑笑,連忙岔開話題:「光說我,昨晚喝酒的時候,我也聽了阿偉的心底話哦!」
「是嗎?」劉蒂雅露出慼然的笑容,令人費解。
「兩個人在一起,有時候營造些情趣是必要的。阿偉啊!他這個人就是木訥了些,不懂得情情愛愛這碼事,你雖然是女孩子,但兩個人都在一起了,偶爾也該主動找些話題和他聊聊嘛!」韓雨苦口婆心地說。
「我和他每天都在談話、聊公事啊!」
「你還不懂我的意思!?」韓雨有些不知該如何挑明說,只好開門見山說:「我指的不是公司的事,而是你們兩人之間、別人難以意會、也不能聽的心底話。」
「我和他之間有這些話可聊嗎?」劉蒂雅顯然是在暗示韓雨錯配鴛鴦了。
「怎麼沒有!?情侶之間若沒有知心的悄悄話可說,那算什麼情侶?」
我們是情侶嗎?劉蒂雅沒開口,因為她不願韓雨知道,至今她的芳心依然孤獨、寂寞,且深鎖;而可以開啟她心門的那把鎖,便擺在韓雨手上。
「你和於伶雯也有知心的悄悄話可聊嗎?」她問得心好酸。
韓雨楞楞地搔著頭說:「被你這麼一問,我才發現我們之間好像也沒說過什麼知心的悄悄話,倒是有吵不完的架與爭執;她總是強迫我做這、做那的,好似非把我改造成上流社會的公子哥兒不可。」
「這是他們的環境,如果你愛她的話,就不得不如此。」劉蒂雅心頭泛起一陣酸楚。
「坦白說,我現在很懷疑我到底愛不愛她,我愈來愈覺得我是在強迫自己不要輕易放棄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但我又想,雖然我不願意屈服在她的強迫之下,但她的這番舉動,不也是愛我的一種證明?而且,我都已經習慣了。」
不諧調的雙方,所建立起來的感情,也可以因時間的長短而成為理所當然的習慣嗎?
「韓雨,如果當年我和於伶雯同時都表示喜歡你的話,你會選擇誰!?」
韓雨怔住了!這五年前的答案,要他現在回答,太難了!
當年,是於伶雯思想開放,先倒追韓雨,讓保守、羞澀的劉蒂雅毫無競爭的機會,所以他才會……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也許……也許他會選擇劉蒂雅,但……
「別問我這恐怖又回答不了的問題,阿偉不拿刀來砍我才怪哩!」韓雨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其實,這是個令劉蒂雅欣慰的答案!至少他沒有斬釘截鐵地給她「會選擇於伶雯」這個令她心痛的答案;而且,他之所以考慮到王康偉的立場,不正表示他對她存有愛意!?不管存在他心底對她的愛意尚殘餘多少,她已經滿足了,她願意用她的終生守護住這一丁點的愛。
和劉蒂雅聊了些最近所構思的題材後,才將她送出門。
只是坐回畫桌時,眼前的一切讓他嚇得跳了起來──
前天,他不過是將所有漫畫人物粗略地畫出形狀而已,而眼前的,怎麼會是這樣!?故事居然發展了起來!
最後一格的完稿畫是歐凡裡亞,他提劍握盾、心急如焚地奔馳在沙漠裡……
是誰動了他的畫稿!?難不成是──鬼!?
這驚駭的念頭才閃過,他突然陷入恍惚裡,冥冥之中有股力量驅使他提起畫筆,毫無意識地一筆一劃,繼續勾勒出故事情節……
尼羅河裡伊茜絲的淚水,給了歐凡裡亞信心與力量;歷經數日地追趕,歐凡裡亞終於來到地主城堡門外,並與駐守的士兵展開生死決鬥。
被囚禁在城堡內的美麗的耶莉亞,只有流盡身上的所有淚水,無助地為心愛的歐凡裡亞禱告,祈禱那英勇的戰神能幫助歐凡裡亞戰勝地主的士兵……
最後,歐凡裡亞寡不敵眾,戰死在城下,悲傷的耶莉亞也因淚盡而殉情……
※ ※ ※
耶莉亞死了!美麗的耶莉亞殉情了!
驚醒過來,韓雨為自己賤忍地為這個愛情故事作了這麼淒涼的結局而自責。
這同時,他駭然發現與於伶雯的約會要遲到了;這回,該換他悲哀了。
他拿出了當兵時洗戰鬥澡的看家本領,然後火速趕抵與於伶雯約好要吃飯的那家高級餐廳──
不需領台帶位,怯怯目光一掃,不難發現那位打扮入時、臉色難看、獨坐著頻頻看表的女人便是於伶雯。
就只遲到五分鐘而已嘛!雖罪不至殺頭,但忐忑不安的心,早有了吃排頭、挨數落的分了。
「你難道就不能準時赴約嗎?」韓雨未開口,於伶雯劈頭就責怪了起來。
「才五分鐘而已嘛!」
」先生,時間就是金錢耶!你曉不曉得五分鐘能做多少事?」
「趕稿嘛!一時忘了時間。」韓雨歉然地說。
「趕稿!趕稿!你趕那些稿能賺多少錢?」於伶雯仍不肯輕易饒過他。
「那是我的工作嘛!」韓雨真的很無奈。
「工作?你曉不曉得為了陪你吃這頓晚飯,我推掉了多少應酬?難道那就不是我的工作嗎?」
「我不是已經跟你道歉了嗎?」韓雨終於露出不耐的神情。
「道歉只是做錯事的人不負責任的推諉之辭。」於伶雯顯然不接受他的道歉。
「好吧!如果罵我能讓你舒坦些,那你高興怎麼責罵就儘管罵吧!」韓雨擺明了他準備逆來順受了。
「你──」於伶雯是有氣無處出,怒問:「到底是你的漫畫重要?還是我重要?」
「你願意拿自己高貴的身份和那低俗的漫畫相比嗎?」韓雨今天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是你,工作是工作,不能相提並論。我不像你們,開口就日進斗金,我的錢是靠一筆一劃辛苦賺來的;再說,你願意你的男朋友是整日游手好閒、不務正業,待在家裡等你寵召、陪你約會的那種男孩子嗎?」
於伶雯勉強壓下心頭滿滿的忿怒,沉聲地說:「我們好不容易才抽得出時間吃頓飯,非得把氣氛弄得這麼僵嗎?」
「我也不願意,我也清楚你的時間比任何人還要寶貴,可是……」韓雨知道再鬧下去,對誰都沒好處,而且,最終必然是他得認錯,他只好提早歉然地說:「你不希望我說抱歉,那我只好向你保證,以後有再重大的事,一定以你為優先,絕不再黃牛、遲到,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