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敘君初始也不曾在乎過風從虎,受了氣也就算了,但怒氣堆棧到某個程度,她無處可洩,無人可訴苦,就顯得這始作俑者格外可恨!
既然他指控她投懷送抱,那她就投懷送抱吧!看他是不是真的忠於皇上,言行一致?如果是則罷,頂多再受一次侮辱,反正也不多這一次!不是的話,就要他將說出口的話,統統吞回去!
何敘君兩手圈住他的腰,面頰服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朱唇輕啟剛要出聲,背上傳來的溫熱,軟化了她嘴角的詭笑。
他的手掌正輕柔地撫上她的背!他在安慰她!
何敘君全身一化,像是抓住了有力的倚靠,委屈瞬間氾濫開,竟然假戲真作,嗚嗚啜泣起來。
「何姑娘……別哭……別哭……」他笨拙地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只是揪得心發疼,鐵臂一圈,便將她纖細的身子緊緊擁住,用他的力量傳達他的關懷。
兩顆心貼在一起了!
這是他們距離最近的時刻。似乎以往的尖銳對立,都在這一刻隨風而逝了。
可惜,淚有流盡的時候,腦子有清醒的時候。當她的委屈卸去,當他的愧疚得撫,藉著彼此胸懷所得到的安慰,也曾隨著清醒而後悔,後悔這得到安慰的過程。
他們在彼此的懷裡!
意識到他們做了些什麼,幾乎是同一時刻,兩個才互以為得到恆常溫熱懷抱的軀體,硬生生地尷尬分開,按著,身子便立刻嘗到了淒冷的孤寂滋味。
「何……娘娘……我們不該……」風從虎鐵打的面容泛起紅潮。面對她,這是他敲醒自己的一貫伎倆。
娘娘?
何敘君的慚愧,隨著這聲「娘娘」而消失得一乾二淨,憤恨代之而起。
「原來你對我,也一樣難以抗拒嘛!」她的聲音甜酥,故意賣弄她無往不利的魅力。
忙著清醒的風從虎,正急於拔除心中愈益茁壯的情苗,何敘君的話助了他一臂之力,還順便提供利刀一把,讓他藉以斬草除根。
「賤人!」他氣得口不擇言。
虧他方才徹底栽在她的溫柔裡!竟是她故意勾引他,等他跳下陷阱,再狠狠嘲笑!他太大意了!
「不會比你賤!連皇上的女人也敢碰!」何敘君不甘示弱。
「果真是紅顏禍水!你不配侍奉皇上!」風從虎憤怒的指著她。
「那我配侍奉誰?你嗎?」她斜瞄他。
「不要臉!」風從虎忍著衝動。他從沒有打女人的習慣,這回,竟教他起了這個衝動!
「老早就被你這麼認為,也不多這一回。」何敘君裝模作樣理理雲鬢,隨意打量四周。「還好沒給人瞧見,否則,將軍你一世英名,就被我這『不要臉』的『賤人』給毀了!」
風從虎氣得說不出話來,雙手緊握拳頭,忍!
「敢稟將軍,蕭公子來了。」
家丁的傳報來得正是時候,適時中斷他們的對峙。何敘君與風從虎相互別開頭,讓火爆的氣氛盡量淡去。
「那,『表哥』,『小妹』我告退了。」
何敘君有禮地一福,冷冷地回身,假裝無事,一切如常。
但,這一糾纏,他與她,注定不可能無事了。
※ ※ ※
跨出大門,來到前廳,迎接何敘君的卻是這樣的場面
「哎呀!你好討厭!怎麼可以偷親人家啦!」嬌嗲嗲的女聲抱怨著,口音還有些奇怪,何敘君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痙攣。
「嘻嘻!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嘛!說好了交換條件,我只不過是動作快了點,哪裡是偷親?」這是個油腔滑調的陌生男子聲音,清亮明朗,毫不忌諱。
何敘君眉頭緊皺,不太習慣這種腔調的男聲。
「總要等人家準備好啊!出其不意就算偷!」另一個女聲嗔怨著。
「不告而取才算偷,顯然你的漢語還不夠好喔!」那男人嘻笑道。
漢語?是府裡的波斯女子嗎?那男人又是誰?將軍府裡哪來如此輕浮的男人?
何敘君窘紅著臉,在廳門前停下腳步,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還是不打擾為妙,這場面顯然是她這種鄉巴佬不曾見識過的,京城的人真是特別的開放……何敘君按兵不動。
「那現在親也親了,抱也抱了,我們姊姊問你的話,該老實回答了吧?」女人們不知在談什麼條件?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不過在我說之前呢,似乎有位客人也想聽,只是不好意思進來,只好躲起來,我們是不是該先請客人進來,免得怠慢了貴客?」
男人的聲音拖拖拉拉,說到最後,何敘君被震得呆住,許久才想到要逃。但那男人的動作真快,他也不知幾時「閃」出了廳門,毫無徵兆地便「杵立」在何敘君身旁,一張靠近的大號臉孔,結結實實嚇了她一跳。
「你……你是誰?」何敘君結結巴巴,忙往後退。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吧?美麗的姑娘,你又是誰?」那男人說著笑著,還步步靠近,逼得何敘君險些踩著自己。
「我……我……」好無禮的男人!何敘君倉皇之間忘了斥罵他,只來得及退幾步將他的面孔看個清楚——
他一身落拓的士色長衫,穿著既沒有皇上的華麗貴氣,也沒有風將軍的威武凜然;他看起來似乎比兩袖清風的傅謙更窮。
他的笑容,說不出的灑脫不羈,不是威嚴自信的笑,也不是斯文有禮的笑,但至少比風將軍那從來都不笑的死板臉要好看得多!
他很英俊。只是,好看的外貌配上他那不加修飾的外貌,格外形成一種不和諧的美感,不會比頭戴方巾、腳穿草鞋來得和諧,卻比多數人模人樣的體面男子還好看許多。
這是個什麼樣的奇怪男人?
那男人大剌剌回視何敘君的打量,似乎很習慣被女人盯著瞧,不但不覺彆扭,反倒有「歡迎觀賞」的意思。
「蕭公子,這位姑娘是風將軍的表妹。你好啊!何姑娘。」
在何敘君怔忡忘懷間,聽見這是柯玲的聲音。
隨著聲音,四名雪膚碧眼、身長鼻高的女子魚貫走出,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見見何敘君這位將軍表妹,她們的臉上既是驚喜又是好奇。
她們顯然便是方才與那男子打情罵俏的女人。四人?一時見到與柯玲同樣膚色、髮色及眼色的其它三名女子,何敘君還是驚得呆了。
「你好……」何敘君愣愣響應。
「你真是風從虎的表妹?」那男人說罷,左手支起右手肘,右手托起下巴,帶著狐疑與研究的意味,一徑繞著何敘君打轉,轉得何敘君渾身不自在,警戒地左閃右躲,往那四名女子身邊靠去。
「我是。」何敘君一副還沒回神的模樣。
「哦?我和他從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怎沒聽說他有你這一號漂亮的表妹?嘿!肯定這傢伙是想留著自己當老婆,才不肯告訴我。這個小氣巴拉的風傢伙!」那男人嘰嘰咕咕,邊繞邊靠近何敘君。
何敘君往四名異國女子之間擠了進去,閃躲那言語不正經的男人。
她討厭他!
「難怪那風傢伙整天一副慾求不滿的死樣子,卻硬是不肯胡來,這四個活色生香的美人都送到將軍府了,他連碰都不肯碰。嘿!還以為他的情操比天高,志節比海深,原來不是不肯,而是不敢啊!哇哈哈!不過不敢總比不能好,我還替他擔心呢!可憐,原來是小表妹未婚妻管死了,大將軍有懼內症啦!」那男人極其愉快而放肆地大笑,就連那四名波斯女子也跟著呵呵笑起來。
「不是耶!蕭公子,她的確是將軍的表妹,卻不是將軍的未婚妻,不然我們姊姊可難過死了。」姊姊意指柯玲。波斯女子之一道。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這麼說來,你不是風傢伙的未婚妻,那風傢伙就有機會當本公子的大舅子了。雖然呢!叫那風傢伙一聲大舅子是吃虧了點,但是看在美人表姝的份上,我還是吃點虧好了。」那男人一臉垂涎,笑嘻嘻地直要靠近何敘君。「小生在下蕭……」
「蕭北辰!你離她遠點!」
一聲怒吼氣沖斗牛,直穿雲霄,震得大家耳朵嗡嗡響,可以繞樑三日了。
「哦喔!我未來的大舅子回來啦?」名喚蕭北辰的男人腳步停下,張開雙臂,亮出一臉做作的歡迎姿態。
「誰是你的大舅子?」風從虎滿面嫌惡地拍開,怒瞪蕭北辰。
「不要以為你不是姓『大』,名『舅子』,就可以逃過不當我大舅子的命運。」
蕭北辰的話引起諸女咯咯笑,甚至連何敘君都微露笑意,她開始覺得這男人並不可怕,反倒很可愛哩!看在他讓風從虎一路吃癟到底的模樣,何敘君看蕭北辰順眼了點。
「我警告你!你在我這屋子裡隨便胡來我都算了,但唯獨她,你可不能碰!」風從虎鄭重警告。
「喔!你好狠的心!硬生生阻斷我和風小表妹的姻緣路!」蕭北辰嬌聲嗲氣地豎起蘭花指,「沒關係!傚法那張生,蕭生我也圓個西廂夢!小表妹今晚等我喔!」說著還擠眉弄眼地,弄得諸女笑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