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太妃怔怔瞧著屏風後的身影。燭火映照著他們,忽而相擁、忽而凝視、忽而合二為一:耳邊傳來聲音,時而竊語、時而欣喜、時而激動亢實,令她同樣也跌入了往日,曾與先皇恩愛的時日。
皇上也曾經說過愛她的,可是他也愛姓張的賤人,還有她的好友紀貴妃,連同陳賢妃、黃德妃……還有無數個後宮妃,他全都愛。
她得到的寵幸是與人均分後,所剩下的一點點。只可惜,她一直以為一點點便是全部,直到姓張的賤人登上後位,她才覺地所得到的少得可憐。
先皇十五歲登基,匆促間即位,連太子妃都來不及立,使成了皇上,因此,後位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漫長的後宮爭寵戰,張貴妃和紀貴妃是後宮第一寵,不分上下:陳賢妃、黃德妃其次,她一個小小充容原先落居下風,紀貴妃提拔她後得到注意,皇上封為淑妃,眼看也要躍居第二位,張貴妃卻及時封後,打碎了所有女人的夢,頓時,後宮的一顆顆芳心滴血,血流成河,其中也包括她的。
多少個獨寢的夜,她坐在深宮,無處話淒涼。不知他是在張皇后那兒?還是紀貴妃那兒?紀貴妃是提拔她的恩人,她不能嫉妒,若是在張皇后那兒,哼!她詛咒她!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想起往事,屏風後如膠似漆的身影,頓時如同活生生映照了皇上與張皇后恩愛情狀,刺目不已。
眼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倒向床榻,她再也忍不住了!
「姓張的賤人狐狸精!又在勾引皇上,我跟你拼了!」她大叫。
很得意地看到他們起身,成功打散他們。她乘勝追擊。
「皇上,您說過您愛臣妾,您忘了嗎?姓張的賤人霸著您、臣妾想見您一面都見不著,皇上,臣妾就在這兒,您不要被張的賤人魅惑了呵!」
「侯太妃,你看清楚,朕不是父皇。文皇后也不是母后,你弄錯人了。」陽廷煜的聲音傳出,然後,他們雙雙出了牢房,來到侯太妃面前。
侯太妃醒過來,啐道;「母后?呸!你叫她母后?你的母是紀貴妃,可惜沒人告訴你,平白讓張的賤人作了現成母親!哼!我呸!」
「侯太妃!無憑無據,話可不能亂說,否則便是欺君之罪!」陽廷煜橫眉豎目,沈聲警告。
侯太妃哼道;「不信?去問問陳太妃和黃太妃吧!她們受制於姓張的賤人,不敢聲張,眼睜睜看著姓張的賤人假裝懷孕,和紀貴妃互別苗頭,當知道紀貴妃生了兒子,就殺了她,還偷換她的兒子,換上假嬰兒屍體,說她難產而死……此事連先皇都不知道,莫怪你也蒙在鼓裡。可憐啊!認賊作母!」
陽廷煜緊握著文彤輝的手,汩汩地發汗。
「紀貴妃一死,後宮可以和她爭寵的就剩我了,一年後我臨盆,兒子又活活被她害死……她還貓哭耗子假慈悲,跑來哀悼一番!賤人!」
陽廷煜怔怔不語,不知該信還是該疑。
「別難過,我這不就為你報了仇嗎?姓張的賤人還不是被我毒死了!」侯太妃狂笑;「她怎麼算,就是沒算到我下毒不是下在食物上,和她吃完虛情假意的一餐後,我臨走才下的毒,下在她剔牙的象牙籤上,她做鬼也想不到!哈哈哈……」
握著手的兩人,一同感受到涼風颼颼,渾身冒了冷汗。
「我鎮日小心翼翼,收斂氣焰,姓張的賤人還不打算放過我,我只好先下手為強!終究老天有眼,我報了仇!哈哈哈」
陽廷煜恢復鎮定,逼問道:「既然如此,此事與文皇后無關,你為何要栽贓於她?」
狂笑中的侯太妃停息笑聲,手指向文彤輝。
「誰教她是皇后!皇后全都該死,她跟姓張的賤人一樣,一人獨佔著皇上,教後宮其他女人孤獨寂寞,就是她的不對!」
陽廷煜挺身道:「始作傭者,恐怕是朕。朕若沒有其他女人,也就沒有女人會孤獨寂寞。侯太妃,你要怪該怪朕,而不是文皇后。」
侯太妃顯然也想不到陽廷煜會這樣自責。她喃喃道:「如果先皇和你一樣,該多好?他從來不會護著任何一個女人,如果他和你一樣,也許我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你這麼護著她,可一點都不像他,卻像極了她,像你母親紀貴妃,溫柔善良,明明和其他宮妃是人,就是讓人恨不起來,卻敬愛得很,我就對她唯命是從。可惜她還是敵不過姓張的賤人!」她說著又面目猙獰,指向文彤輝;「來日,這個女人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才二十歲,遠勝當年的張皇后,氣焰之高,連張皇后當寵時都瞠乎其後呢!」
這話讓文彤輝慚愧地低下頭。她和皇上賭氣,近日的確態度不佳,莫怪為自己招來災禍。
陽廷煜一把擁住文彤輝的肩膀,對著侯太妃道:「朕的後宮一向形同虛設,往後,朕更會讓它成為廢墟!如此便不會再有爭寵仇恨,終其一生,聯只獨寵她一人,如同太妃這般的女人,在朕這輩子不會再出現!如此,你便不能責怪朕的愛後,傷了其他女人的心!」
文彤輝聞言,淚水如雨而下,癡癡望著身旁的他。他真肯護她到這樣的地步!他肯愛她到這樣的地步!哦!天
侯太妃依戀地看著陽廷煜。「你真好。你是她的兒子,也是他的兒子,難怪這麼好。如果我的兒子沒死,大約也和你一般高吧!他才小你一歲呢!娘的寶貝……」說完,她咿咿呀呀唱起兒歌,聲音淒愴不全,卻沒人嫌她唱得難聽,而她一向高貴端莊的秀麗面孔,轉而瘋狂無狀,也無人得可憎。
慈愛寵溺的樣貌與歌聲,聞者莫不動容。
文彤輝突然好想好想她的太子、公主,好想見見他們!她的寶貝!正要向陽廷煜開口,卻聽他急著道:
「去看看咱們的孩子!」
她震驚地點點頭,顧不得侯太妃,便與他匆忙離去。
尾聲
亂事終平,敖王爺、赫王爺王位被削,貶為庶民:棣王爺斬首示眾,兵權收回,打著「匡復正統」旗號的正義之師,終於成了亂臣賊子,永世不得翻身。
而陽廷煜撈回「正統」之名後,臣下紛紛稱他是賢能明君,真命天子。
天曉得,他才登基一年多哩!果然「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句話,說得一點兒也不錯。不過,他才不會因而自詡為多偉大的皇帝,百年之後,再留給史官去定奪吧!他該做的可多了,沒空自我陶醉。
至於侯太妃,從此監禁天牢,直到老死。陽廷煜看她發瘋,再也不能作亂,念她告知生母秘密口實、追封紀貴妃為紀太后後,並未下令賜死侯太妃,反而留她一條命在牢裡度過。
張太后,死者已矣,當了他的母后這麼多年,就這麼著吧!張太后依舊是張太后,宗廟之內,照樣享有他陽氏的香火祭祀,只是他祭拜時,不會對著她就是了。
活著的人呢?
陽廷煜下旨不再徽選秀女人宮,反正他也從來沒正眼瞧過她們。入了宮的選侍們,未曾臨幸過的,就任由她們選擇去留,或者代為安排婚嫁,但自願留下的,仍多達十幾名。
「留下來又不要朕安排婚嫁,她們到底在想什麼?想蹉跎青春麼?」陽廷煜不解。
已臨幸過的,他甚至私下告知了不介意她們改嫁,卻在諸女的同聲哀嚎掩泣中作罷。
「搞什麼?聯都說了,永遠不會再臨幸她們,她們還不走?」陽廷煜更奇怪了。
「也許念著舊情,不捨皇上吧!又或者斯待著哪天臣妾失寵了,或者老死,便是她們的機會到了。」文彤輝雙眼閃著算計光芒,想著怎麼弄定她們。現在,她再也不掩飾她要獨佔皇上的野心。
「真是說笑。這樣等下去,她們這輩子豈不就完了?得
好好想個辦法。」陽廷煜摸著下巴。
「最麻煩的是方昭儀。她的嬪級是宮妃中最高的,不肯出宮,又不願改嫁,完全不理會臣妾的安排,皇上打算怎麼辦?」
「她?暫時讓她留下來好了,說來朕也有愧於她。」陽廷煜道。
「為什麼?皇上捨不得嗎?」文彤輝鼓紅了臉。
「聯待她太刻薄了些。」陽廷煜靠近她的耳近,說了那五天她在金龍殿內是如何度過的。
「皇上!」文彤輝掩口呼:「您實在是……大惡劣了!」現在,她變得好同情方萱梅。
「這些個燙手山芋,朕就麻煩愛後處置。膚安心處置國家大事,不操這個心了。」陽廷煜壞環地笑著。
「確實是燙手山芋。」文彤輝瞪著他。
「考驗愛後的智慧啊!朕知道你是無所不能的。」他玩弄著她的小巧下巴。
灌她迷湯?哼!文彤輝別過頭去拿喬。
最近事情真多!宮裡的、宮外的,有一籮筐!文彤輝摸摸手腕上的紫玉鐲。
除了要為後宮的女人安排去處,消失已久的何敘君竟然也突然有了消息,來函要求她的幫助,又是件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