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關中人。這回出外遊歷,湊巧到了金陵,就多留了幾日。」環秋可不敢告訴他是為了他而留下。
「姑娘一人出外遊歷?妥當嗎?」阿清奇道。這女人看似嬌弱,膽子倒不小。
「也許有些不妥。但於我來說,目前順順當當,也許我還挺懂趨吉避凶的,沒碰上過什麼麻煩。」環秋笑道。這男人沒有鄉野匹夫的粗魯樣,談吐不差,相當特別。
兩人暗暗打量對方許久,琢磨著對方難測的斤兩。
「小心一語成讖。」阿清笑著搖頭:「聰明的還是別把話說的大滿。世事難料;
誰曉得下一刻又將發生什麼事?凡事小心為上。」
環秋頗表贊同,笑著點點頭。
阿清相當孤僻,朋友不多,與女人也不甚親近;而環秋自然的態度既不看輕他,也非對他心懷遐想,中性的角色漸讓他降低防備。
環秋本性也屬孤僻之輩,好惡尤其分明。她對阿清此人有興趣,才刻意接近,平常對人則是一概不搭理;話匣子一打開,環秋發覺他的裡外實在不協調,心中疑惑漸深;能人隱於朝市,他該不會有什麼特別的來頭吧?
事實證明,環秋不但猜對了,還對的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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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Pinepro's G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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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來了?來了!鍾家放糧賑災的人馬已經到了,聽說這回每人可領二石米,每戶超過五口者還可多領一石呢!」一個冒冒失失的聲音由店外傳來。
「長江氾濫,大伙收成不好,多虧了洞庭鍾家,屢次出面幫忙,讓我們這些窮老百姓有口飯吃。明日我就要去替鍾家公子立個長生牌位,保佑他多福多壽、多子多孫,繼續造福大家。」
「聽說今天鐘家公子會親臨這兒,我打算現在就去向鍾公子道個謝。」
「鍾公子要來?那我也要趕著去,小二算帳?」
這日,飯館中傳來陣陣的討論聲浪,環秋獨自坐在店內,聽到了這個消息。年歲不好,人人自顧不暇,難得有富人慷慨解囊,她不禁對這位未曾謀面的鍾公子起了敬意。
阿清不知會不會去領糧?算她多事也罷,不如她也去一趟,替阿清多領一份,別讓他再每天吃粗糙饅頭,順便看看這位鍾公子。
主意打定,環秋立即雞婆地動身,跟著人群走,來到鍾家放糧的地方。
放糧隊前,人人手上拿著鍋碗飄盆,面露喜色地排隊等著米糧,只有她四處搜尋著阿清,與人群目的不同。
「排好隊?排好隊!不排的沒糧可領。喂!你這老頭子擠什麼擠?又不是餓死鬼投胎?」
遠遠地,前頭傳來這樣的聲音。
話傳至環秋耳中,令她有說不出的厭惡。她踮起腳尖張望,瞧見放糧隊中,有個男人正趾高氣昂地操控著全局,方饞的話似乎是他所說。
他就是鍾公子?環秋皺眉掃了他一眼,心裡實在失望。沒想到難得一見的大善人不過是個財大氣粗的暴發戶,仗著有幾個錢,做了件好事,便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施恩嘴臉,活像自己是個偉大的皇帝似的?環秋嫌惡地看著那人。
「看什麼看?不想排隊就快滾,還有一大堆人等著領糧呢!」那個男人再度不耐煩地開口。
環秋看著一個老人低著頭,隱忍著怒氣,而四周圍的人亦是敢怒不敢言的態度,不禁起了火。原來鍾公子竟是這副德行,這糧也不必領了,不如歸去!
她憤憤地轉身。
「真是可惡!為什麼每回鍾公子都要派這牛總管來放糧?教咱們每次都要受盡惡氣!」身邊一中年婦人怨道。
「是啊!可惜鍾家一世英名,全教這姓牛的給毀了,更可歎鍾公子永遠也不知道這牛總管的真面目。」另一名老者跟著歎息。
原來他不是鍾公子?
「難道沒人告訴鍾公子嗎?」環秋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道。
「誰敢說啊?大傢伙等著領糧,誰也不敢得罪鍾家的人,要是惹惱了牛總管,等鍾公子前腳一走,誰能保證牛總管不會懷恨在心,對咱們不利?」婦人搖著頭,似乎在怪環秋不懂事。
「照您這麼說,就去告上那牛總管一狀,這鍾公子如果是明理人,他應當能明辨是非,處置那牛總管才是,又何必顧忌這麼多?」環秋疑惑道。
「這你就不知了,牛總管是鍾家常駐在金陵的事業副手,而鍾公子卻久久才來一次,相較起來,牛總管像是這兒的土皇帝,鍾公子遠水救不了近火,大家反倒怕的是那牛總管。要是弄巧成拙,沒把牛總管鬥垮,倒霉的就是大家了。」老者無奈地搖頭。
「豈有此理!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嘍囉,還敢拿著雞毛當令箭?」環秋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忍不住惡狠狠地瞪了那牛總管一眼。
囂張跋扈的牛總管一向眼鼻朝天,不以正眼瞧人,不巧今天意氣風發之餘,掃視人群,無意間對上環秋那雙含怒的殺人眸子,背脊涼了涼。
「唉!算了!誰教咱們有求於人呢?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起碼有糧可領。」婦人勸著環秋。
「是啊!聽說等會鍾公子會到,到時領了糧也見了他,你就不會那麼發火了。這鍾公子實在是個好人,見了就讓人火氣全消。」老者點頭讚道。
一群人跟著點頭微笑。
環秋收回目光,對他們的稱讚有所保留。一個任手下胡作非為卻被蒙在鼓裡的大善人,不就跟個耳根子軟的昏君沒兩樣?她等著看這昏君是什麼模樣。
約過半個時辰,環秋站的有些腿酸,終於讓她等到了前呼後擁的鍾家人馬,而也差不多快輪到她領糧了。
鍾家人馬中,站出一位器宇軒昂的偉岸男子,容貌清秀俊雅,沒有環秋以為的昏庸懦弱樣,眾人見到他,崇拜與感激的表情滿滿訴說對他的仰慕。
他就是鍾公子?環秋目不轉睛地凝視他。
祥和寧靜,溫婉斯文,哪像個一方富豪?倒像個書香子弟。環秋對他的成見稍有消褪。
「讓我來。」他自哈腰作揖的牛總管手中接過勺子,親手為排隊的百姓添上米糧。
環秋見他神情誠懇,對這位鍾公子又回復點好感。
「謝謝!謝謝鍾公子!」環秋前頭一個乞丐模樣的男子感激萬分地道謝,捧著糧歡天喜地地離開。
接著是兩手空空的環秋。
近看這位鍾公子,環秋不禁暗暗喝采;真是個卓然出眾的一方之主!風範神采俱是上上之選,可惜駕馭手下的能力似乎有些不足……她放肆而大膽地打量他。
鍾泉流舀了滿滿一勺米,正準備倒入眼前人的容器內,意外發覺對方兩手空空,他尷尬地楞住。
「姑娘需要個瓢盆或麻袋裝米嗎?」
鍾泉流注意到眼前的綠衫貧女兩袖清風,手中毫無可裝米的容器,不經意流露出同情神色;竟有人窮到這般地步?待他的目光接觸到環秋清麗秀美的臉孔,呼吸驟然停頓了一下。然而,環秋評分似的目光令他稍感侷促不安。
「好啊!謝謝公子。」她微笑道。
鍾泉流忙差一旁的牛總管找出個可裝米的容器。
牛總管認出了環秋。方纔她那殺人般的譴責神色,令他心中大大不快,他站在鍾泉流身後,面露不屑之意,朝她做了個不雅的無聲動作,然後扔給她一個二十寸見方的小麻袋。
狗奴才!好大的膽子!環秋肚裡暗罵,微慍地接過來,並不打開袋口。
鍾泉流一勺米停在半空,詫異地不知如何自處。
「姑娘?」他出聲詢問。環秋怒視牛總管,滿臉忿慨;那牛總管丟給環秋一臉輕鄙之色,他的主子卻完全沒瞧見。
「姑娘,你怎麼了?」鍾泉流手持勺子再度出聲。
「算了!」環秋將麻袋往牛總管臉上一甩,冷然道:「本姑娘不食嗟來食,這糧不領也罷!」她怒氣衝天地轉身要離開。
「站住!臭娘們,給你臉你不要臉!」牛總管怒極,一手揮掉麻袋,忘了主人在一旁,便要上前對付環秋。
「牛總管!住手!」鍾泉流出聲制止後,轉向環秋:「敢問姑娘,不知牛總管有何得罪之處,還請姑娘明示。」他不明白眼前麗人之怒所為何因,在場眾人也跟著嘩然。
「我說過了,不食嗟來食。既然鍾家人是如此高高在上,又何必紓尊降貴地親自放糧?不過是沽名釣譽,惺惺作態罷了。」環秋下巴一昂。論驕傲,她袁環秋的眼睛便在頭頂上,要跟她比跩?哼!
鍾泉流眉頭緊皺,心中微微不快:「我鍾家人自認無愧於天地,行於所當行;若是行善亦要被人稱為沽名釣譽,今後還有誰敢行善?」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隱約流露出王者俯視天下的優越態度,有點討人厭吧?還好不太嚴重就是。環秋打量他,凜然一笑:「鍾公子雖稱謙和,難保手下也有相同的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