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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凌塵

  第六章

  今天,江流滿十八歲。

  離開石家這些年來,她時常在想,這一天到來時,該怎麼面對石不轉?她父親臨終前言明,十八歲的生日,便是出嫁之時,她必須與石不轉一同在她父親的墳前,喝下交懷酒,完成終身大事。她該履約麼?打從十幾起知道有這麼回事,她可從來沒意思答應過;打從瞭解了什麼是婚約信物,她就討厭起自己的名字。她刻意不安於室,刻意學壞,整日像男孩一般跟鄰家孩子打鬧,任她父親怎麼教訓也元濟於事,只是憂心沖沖地擔心石家人不要她。-十三歲那年父逝,她賭氣離開石家,不告而別,從此開始浪跡江湖,更是變本加厲地學壞。少年人的血氣方剛在她以骨的裡流竄,支撐著她活下去。好幾次,她淪落街頭乞討,偷竊、要、賭博,樣樣都十過,只差墜入風塵,全她聰敏的腦袋自保,就這麼咬著牙活了下來,活過了兩年。是她的運氣。十五歲那年遇上個老乞丐,看她聰敏可愛,教了她幾手賭術和功夫,就仰仗著這兩下子,她再也不受人欺侮。而後誤打誤撞,她投入賭國,一十六歲發跡,一年多後聞出了她小小的一片天地。她自稱是江老大,沒人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婚約。

  她穩穩地在江湖中翻滾踏浪,一步一步向賭國後位,漸漸揚名於長江以南。只是,她再怎麼逃避,也不能與天爭年紀,她還是得面對十八歲的到來。

  就是今天了。

  這麼多年采,唯有此刻,她終於肯承認她叫江流,肯正視她的終身大事,知道這世上還有個石不轉,企必須面對。早在數十天前,她已做好了準備一。心中的忐忑是難免,掙扎也少不了,終於她還是暫時離開了住處,耗了兒十大的腳程,身邊也沒有任何人的陪伴,千里迢迢地來到她父親的墳前。說是為了江家人的信諾,為了婚約,也不能逃避其實這些年來,她在江湖中打滾,偶爾也會偷偷在心裡掃墓:石不轉如今究竟是何模樣?作何營生?想過好沒?是否會依約出現?見過了她;還會想要她麼?當年同情過她;今日後悔了麼?一向排拒的婚約,令在厭惡的石小子,此刻一想起:倒令她浮起了暖意。為什麼?她承認是有些少女的幻想,否則她今日不會起了個大早,還刻意穿了件淡紅長紗衫,乖乖地結了譬,梳整頭髮,甚至放了粉。十八年來的頭一回!好吧!她也承認有些想嫁了。江湖打滾這麼多年,她不是波感受過孤寂,偶爾也想過找個伴。從小她就對石不轉。"情有獨鍾",老愛欺負他,也暗暗對他老是讓步而有一些些歡喜,今天他依我出現,就給他一次機會吧!若他還沒成親,今天見了她沒被嚇跑,甚至還敢娶她這個江湖女混混,那麼她就嫁了,管他是不是為了婚約而娶,是不是為了同情而娶,她今天心情很好,機會只始一次,過了今天,。他就下輩子再想。好壞喔!連要嫁人,也給個條件為難人。江流輕輕笑了。有些臉紅。她今天是怎麼了?這算是待嫁女兒心麼?她愉悅地提著竹藍,穿過市集,一身喜氣,笑靨如花,路上行人不約而同地帶著驚艷之色注視著她,她也熟視無睹。墳前,無人,空蕩蕩。想來他還沒到,她來得太早了。江流在墳墳前跪下,從竹籃裡拿出祭品,齊齊貢上。喃喃地對著父親在天之靈,道盡多年的想念。正午,烈日當中。很熱。江流揮了揮衣袖,聊勝於無地扇了扇。石不轉還沒來,也許吃過午飯才來吧?她舉袖拭了拭汗,躲到一旁樹下乘涼。這一身紅衣很醒目,他要是來了,應該一眼就看得見吧?如果他們今天、真喝了交杯酒,那麼這身衣服,就算是嫁衣了呢!江流側著頭玩弄著,絲青絲,害羞地綻開了笑容。傍晚,日落,霞光斜射,傾灑一地金黃。江流有些嗅怨,'天快黑了喔!還不來?難道他打算見了面,喝了酒,就立刻洞房?唉呀呀!她怎麼這麼壞,春心蕩漾的,想嫁人想瘋了?不把人家給嚇跑了才有鬼!啤!她笑罵了自己。夜深,弦月高撲,星光閃閃。江流笑不出來了,她焦急地看天,還剩二個時辰便遠完了她的十八歲生日石不轉--還沒出現。他怎麼了?是不是不打算來了?難道他們的婚約並不算數,"只是她爹和她的單方面癡想?夜了,星月依舊,暗夜寂寥。一個時辰過了沒?似乎過了,似乎沒過,江流已經失去了感覺時間的奪能。她靜坐在父墳前,看了看天,大概過了吧?如果沒有意外,他應該不會來了……畢竟,他與她這間,並沒有正式訂下今日相見的約定啊!她父親臨終的願望,薄弱得不受重視,而她,她卑微得讓人輕忽。江流噙著冷笑,從竹藍裡拿出了兩隻精緻的杯,柄上系艷紅緞結:兩隻杯以連結,這是同房花燭夜時合倉的盞杯。'她為兩盞杯添滿了酒,舉起其中之一,對著墳道:"爹,女兒遵守約定在今天出嫁,但是設人娶……沒關係了!女兒永為江家人,交杯酒,我喝。"

  她仰頭一飲而盡,反手將另二杯酒傾倒於地,飲了黃土。

  石不轉失約了,就讓他失約吧!也許他早已娶了新婦,也許他忘了,不管怎樣,她不會再有第二個十八歲生日,他們的婚約就到此為止。江流順手格兩盞空杯甩落地上。"砰碰"幾聲,杯各自滾了滾,聯繫的緞紹仍緊緊地扯,不曾鬆開斷裂小冷眼瞄了瞄,怎麼?還不死心,結這麼緊?她恨恨踢了一腳。杯再度滾了滾,江流也懶得理會了。她回頭看了墓碑一眼,輕輕道別了父親,抹了抹成束的淚珠,黯然離去。"石不轉啊!是你自己放棄的,來日,你可千萬別出現,別來要求履行婚約,不可能了,你別想!"幾時起流的淚?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時間?忘了,夜風吹揚著她的紅色衣衫,校白的月光照著她清瞳的臉,珠淚漣漣,一點一滴,全是她的失意。江流疲累地趕著不想再留在這個地方,她要快些回去,她還有班手下在等她呢?沒嫁出去,日子可還是要過。只是,捱了快一天,她實在累壞了,趕了一從而路後,想尋個棲坐肋位子歇歇腿時,微微馬路的紛到來。'誰?-是誰?有誰可能在三更半夜這樣火速的趕著路?石不轉?呵!少來!他要來早來了,也不必耗到這個時候,盜匪麼?轉角處,馬兒擦撞了她一下,幸虧及時閃躲,否則要成了蹄下亡魂了。江流沒去理會馬上人兒的道歉聲懶懶掃了那蠟黃落拓的臉一眼,幽幽想著:'會道歉,'大概不是盜匪了,不必管她,快走定吧!就此消失態他的面前。

  雖僅是驚鴻一瞥,馬上的人兒卻對那紅衣女子留下深刻印象。她是誰?都過了子夜時分,競在這荒僻之處晃蕩?臉上還有未干的淚?他沒空細想,連忙策馬狂奔,快帶趕往目的地。

  墳前,祭品還在,竹籃子子躺在一旁,籃有一小壺酒。更此人注目的,是地上兩盞結了采的杯。交杯?!男人火速地不了馬!也不管踉蹌跌了個步子,他慌忙拾起兩盞杯,拭去杯沿的黃土。她來了?她真的來了!他卻趕不及了--男人悔恨地咬著牙,凝視那著杯。

  杯內閃得晶祝,他瞪大不眼,猶有幾滴酒?!

  杯未干,人應也未遠。

  那名紅衣女子……他的心雀躍起來。

  又一轉念,還來得及麼?應該來得及。他不暇細想,迅速從籃中拿出了那壺酒,倒滿了兩杯對著墳,發下海誓;誓言今生不變,愛她永遠。哪杯是她喝過?還是根本沒喝?他乾脆連灌兩杯,喝了個乾淨。然後將杯子寒進懷裡,火速策馬前去追人,追他的未婚妻。

  他當然是石不轉。不巧他已連病了三天,死命地爬下床,在大夫的怒罵聲中跳上馬,一路停停趕趕。病況耽擱了路程,也延緩了痊癒時間,好不容易在剛過了子夜趕到墳前,伊人己擦身而過,芳蹤縹渺。他策馬回頭,最後停在岔口,猶豫再三。她這麼快就過了岔口?石不轉左思右想,就是沒料到江流早已不是個文弱姑娘,而是個練家子,刻意趕路的路,腳程便快了一般人三倍。錯過了,還找到她麼?'多年不見,她蒼白又瘦弱,養得教發驚心動魄,幾乎認不出來。想起她流淚的模樣,石不轉的心腸便狠狠糾結,纏得絞痛。

  他狠下心選了條路,湊巧不是她走的那條。

  自然也很不巧地追不著。江流回去後,大吃大喝,大醉了三天三夜,醒來依舊當她的江老大,過她的太平日子,從此絕口不提婚事。石不轉回去後,黯然神傷;加上旅途的勞頓,又大病了三天三夜,痊癒後抱著決心,從此要用盡一切手段我回他的未婚妻,完成婚事。十八歲那年,他陰錯陽差背棄了婚約,如今,都過了二十五了,他還能有挽回的餘地麼?揚州風指揚州土,揚州日照揚州人,揚州成千上萬顆心。卻不一定安分地留在斯地。"你是怎麼了?離家一趟回來,老是心不在焉的?"江老大聞言,回神看著眼前甜美秀氣的黃衣少婦,不一會又發起楞起來。"我有什麼好看的?這麼盯著我?"那少婦又出聲問道。許久不見,江老大彷彿換了個性子,帳本丟在一旁,只顧著發呆,奇了。江老大忽道:"雲兒,你出嫁後的這幾年,過得還好麼?"雲兒輕輕笑了,"怎麼突然關心起我嫁得好不好?你明知道的。,'她那臉幸福的模樣,答案不言自喻。"我只是在想,我要是嫁了,會像你這麼快樂嗎?"她皺起眉,歪頭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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