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髮老怪說得咬牙切齒,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著實可怕。
「儘管你與他之間私仇甚深,但是殺人者終究是要接受律法的制裁。」蕭仲儒冰冷的口吻是玉紜從來沒聽過的。「哼!要殺要剮隨你意,不要說得這般大義凜然。」成吉嘯啐了一口鮮血。
「不得無禮。」紅髮老怪打了成吉嘯一個耳光。「他是堂堂御前帶刀侍衛,哪容得你如此不知輕重!」
「你是當官的?」玉紜驚呼一聲。
蕭仲儒面無表情地看了玉紜一眼,但又立即收回視線對紅髮老怪和成吉嘯說道:
「你們為了江湖上傳聞的玉瀧涎不惜殺害石家四十五條人命,焚屋毀屍,連嬰孩也不放過,如此泯滅人性的行為,爾等知不知罪?」
「知……」
「呸!當官又怎樣?老子要殺誰就殺誰,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走狗!」成吉嘯大笑,貶損地瞪看蕭仲儒。
「他媽的不知輕重!」楊沖氣不過,一把捉住成吉嘯的衣領將他摔了出去。「我在邊疆戍守鎮地以保家為民,手下兵馬為此犧牲無數鎮守邊關,卻讓你這種人因利益嗜殺百姓至今仍不知悔改,真是枉費了那些士兵用生命換取給予你們的安定!」
楊沖罵完,蕭仲儒繼而上前拉起成吉嘯:「你的殺氣太重,或許冰冷的牢獄可以讓你冷靜下來蝕去你的殺氣吧。」
第九章
夜涼如水,清風徐徐。
蕭仲儒佇立於小木屋前,背著雙手,看似悠然地注視著夜空,渾身散發出一股與世隔絕的孤立感,彷彿心靜如水,不泛一絲漣漪。
「蕭大哥。」
一聲呼喚讓蕭仲儒的身體震了一震,心底幾經翻騰,但卻仍是沒有回頭。
「蕭大哥……」玉紜又叫了一聲,但這次卻低吟、輕細了許多。
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害怕,害怕身後的那一雙熾熱的眼神,害怕那對明眸的主人。蕭仲儒不敢轉過身去面對,因為,只是背對著她就已經令他的心隱隱作痛。
「你……不想看我嗎?」玉紜的語氣小心翼翼。
「不是不想。」蕭仲儒輕搖著頭。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這種身份的人?」語帶自嘲,玉紜難過得垂下了眼簾。
「別這麼說,我並非膚淺之徒,每一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準則,誰也無法改變誰。」
「是我們的身份地位差得太多了?」問了這句話,卻惹得玉紜鼻頭發酸,眼眶裡也積盈了淚水。
「不是這個問題。」
「那為什麼你連回頭看我一眼都不肯?」
蕭仲儒無奈地低語。「我是怕自己動搖了。」
「動搖什麼?」
蕭仲儒沒有馬上回答,他緩緩地嚴上眼仰起頭,似是想讓思緒沉澱,又或許是拒絕痛苦重下決心。
「我坦白對你說,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如果可以,我非常願意、也希望與你共結連理,可是……」說到這兒,蕭仲儒不禁雙拳緊握,他的心裡苦悶,令他難過得無法接續下去。
「可是什麼?」玉紜不瞭解,她無法體會他內心的掙扎。
「可是做人不能不懂得知恩圖報,不能背信忘義,不能不明事理。」蕭仲儒猛然轉過身面對玉紜,看著她:「憑我一介平民竟能蒙得皇上的賞識、重用,讓我一展長才、伸展抱負,這知遇之恩我豈能背棄?皇上對我的信賴,交付予我此次的重責大任,我又怎能為了一己之私,而不顧道義枉費了皇上的苦心呢?」一下子把話全吐了出來,但卻是已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
「你……這麼說是……」
「兒女私情只能埋在心底了。」蕭仲儒痛心地走向玉紜,伸手輕握住她的雙肩,希望借由這個動作讓自己重生力量。「我這一生只愛你一個,不會再有別人了。為了你,我願意終生不娶。」
「就這樣?」玉紜不信地睜大雙眼。
「皇上一直有意要全面掃蕩沿海的盜賊,也許我這一次回宮之後皇上就會下令了,你務必要小心一點。」蕭仲儒轉過頭,他無法直視玉紜的眼睛。
「就這樣?」玉紜難過地掉下淚來。「你就這樣要回宮裡去了?回到皇上身邊了?」
蕭仲儒無語,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不會惹玉紜傷心,他的心好痛……
「我的身份就這麼不堪嗎?」玉紜感覺心好難過。
「不是不堪。」蕭仲儒一把將玉紜緊擁入懷,感情霎時傾洩而出:「我無法背棄皇上,但你能拋下你爹嗎?你可以就這樣隨我入宮,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皇上下令圍剿盜賊嗎?你不會感到痛苦、不會難過嗎?如果會帶給你不幸,我寧願放棄,我不要你跟著我只有痛苦,這樣我寧願放棄……我寧願放棄……」
「可是……我的心現在就好痛啊!」玉紜哭成了淚人兒,緊緊地抱住蕭仲儒不放手。
「只是一時的……」蕭仲儒皺著雙眉,仰望夜空。「這種痛苦只是一時的,久了就會淡了、就會忘了。」
「你真的不要我了,要回宮裡去嗎?」
「我沒有不要你,我必須親自押送成吉嘯進京受審,這該是我的責任。」蕭仲儒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他和玉紜之間的距離,不然,他知道自己將永遠也放不開了。
「你真的捨得?」玉紜跟上前一步。
蕭仲儒只是皺眉緊抿著嘴,低垂著頭。
「不要回去好不好?」玉紜要求著。
蕭仲儒忍不住伸出雙手輕撫著玉紜的雙頰。
他怎麼捨得?
「不要走……」玉紜輕聲央求著。
但是……
最後,蕭仲儒僵硬地背轉過身,對玉紜的央求充耳不聞,刻意地對於她滴落下來的傷心淚視而不見。
「夜深了,風變涼了,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你怎麼可以這樣?」玉紜突然朝蕭仲儒的背影大叫,「把我丟棄在一旁,你就不管我的感受了?」
蕭仲儒咬緊雙齒。
玉紜跑到他的面前大聲地哭訴為自己委屈:
「你以為我是木頭做的,還是認為我是海賊的女兒所以就沒有心了?竟然這樣傷害我,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自以為犧牲很多了?」玉紜用力地用手擦去臉頰上的淚痕,「你以為你說你終生不娶,我就該感到高興、感到欣慰嗎!那我說我也終生不嫁呢?你開心了嗎?」
「玉紜……」瞬間,蕭仲儒的心中略過一陣刺痛。
然而,為了玉紜,他必須狠下心……必須忍受痛苦。
「非得硬生生地把我們倆拆開你才會覺得很美好,才會心安是不是?」玉紜只覺得悲傷,完全看不到蕭仲儒眼底深沉的苦痛。
「事情不是這樣……」
「你剛才說的一切全都是借口,全部都是!」玉紜大吼。
「玉紜?」蕭仲儒蹙著眉頭。
「只要有心,一切都不是難事!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可是你根本連想都不去想,一味地只希望我們兩個分開……還說不是為了名利,那為什麼你一直想回皇上身邊不願跟我一起生活?」
「我回去是要給一個交代,皇上托付的重任,我必需要負責。」蕭仲儒耐心地解釋。
「為什麼非得你不可?楊衝他也可以呀!他不是鎮守邊關的大將軍嗎?他一樣能給皇上一個交代,並不一定要你去啊!」
「就算是一件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我也一定要親自啟稟,更何況這是一件滅門血案。」蕭仲儒輕歎一聲。「如果我跟你一起走,我該如何面對皇上對我的信任?」
「說到底你就是因為瞧不起我的身份,因為我是賊,配不上你這個皇上身邊的紅人!」玉紜愈說愈生氣,音量也漸漸提高,她不顧一切地亂吼。
蕭仲儒一聽,臉色「涮」地一下子凝重起來。
「你說得太過份了。」
「一點都不過份,這就是事實!」
「你根本就不需要在身份問題上作文章。」
「但是你在乎的不就是身份問題嗎?」
玉紜的說法令蕭仲儒心灰意冷,他強制地壓下怒意,口吻冰冷地中止這個話題。
「你愈說愈離譜了,不要再為這件事傷了彼此的和氣,停止吧!」
「傷了和氣又怎樣?」玉紜哭著大聲質問,「反正以後再也見不了面,再也沒有瓜葛了,還怕傷什麼和氣,傷什麼感情……」
「我……」
「不用說了!」玉紜大叫。「既然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對方,那根本就不用再談什麼感情了!我鄭重地告訴你,我們之間變成了陌生人,我不會再想你,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了,我……我寧願從沒有認識過你!」
話一說完,玉紜隨即掩面轉身哭著跑走,留下蕭仲儒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她飛奔而去,離開了他的視線、他的身邊、他的生命;而他卻連輕喚一聲她的名字也吝於施捨,只因為他害怕自己的衝動,情感會衝破了理智……
「想追就去追啊!」
楊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蕭仲儒身後。
「明明眼神那麼哀淒、表情那麼痛苦,心中有千萬般捨不得,幹嘛還要勉強自己去壓抑?去安慰安慰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