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過是間凋零破爛的小廟,瞧你窮緊張成那樣,而我說啊,這也真夠邪門的,這九殤公什麼時候不好挑,偏偏就挑在韓百竹這老頭要回來的時間,我看是芝麻掉進針眼裡,巧到不行再巧了。"
九殤公?
這三個字令裁雲全身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將兩條小玉腿往內一縮,神經更是繃得緊了。
這兩人來此要面會之人,竟然是她的死對頭九殤公,這個番邦蠻族,一心就只打著那枚國璽的腦筋,難不成……
他真找上門來了!
才想著該如何因應這未來的分分秒秒時,一個熱息從耳後撲來,接著腰間一緊,龐大的身軀便如山一般,貼在她的背脊上。
"你……"
"噓……出門不跟自個的夫君稟報,該不該罰個吻,以示懲冶!"熟悉的聲音縈繞耳畔,她,回頭一望,如刀刻般的俊朗五官,整個攝入她的秋瞳之中。
"那是因為……"
"我知道,剛剛我已從後殿繞了出來,裡頭那兩個傢伙,說什麼我全聽到了。"他將右側的臉微貼靠她,稍將角度一轉,唇瓣已貼在她柔嫩的小耳垂上。
原來韓飛彤是發現裁雲踏進廟門後,又迅速躲往香案底下,想必一定在跟蹤什麼人,所以,這才從後殿繞到神農大帝像後頭,從大理石拱腳下,慢慢爬到裁雲身邊。
"你知道他們是來做什麼的嗎?"耳垂麻酥麻癢的,裁雲得穩住浮動的心,才能理智地與他對話。
"若非是你,我哪管他們那麼多,不過可斷定的一點是,絕非是做些造橋鋪路的好事。"這用膝蓋想也知,他們要會做善事,魚都會爬樹了。
"我當然也曉得他們不會做什麼好事……"她垂下頭,又,勉為其難地揚起頭。"我是帕……會是因為球……而連累到你,甚至於整個豐念山莊。"
"說什麼連不連累,你就要成為我的娘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誰要敢動你一根寒毛,我,以及整個韓家軍都不會饒過他的。"壓低的聲音聽來雖小,但卻洋溢心頭。
有他這句話,這些日子以來的受苦受難,也相對地感到值得與欣慰。
"只怕這個災難……一時半刻,沒那麼容易解決得了……"才說著說著,飛彤便機靈地摀住裁雲的嘴,他有感於又有其他人走進主殿,這才立刻中止兩人間的對話。
紅色供布將整個桌面鋪滿,流蘇子直垂落地,兩人就這麼緊緊相擁。他把眼珠子朝紅布下方瞄去,發現外頭除了杜可嫣與龐蓋兩人外,又多出一雙沾滿灰泥的黑靴子。
"參見九王爺!"兩人恭敬謁見,不敢有任何怠慢。
"一路上還小心吧!"九殤公陰陰道。
"小的處處留心,時時注意,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前來此地的。"龐蓋答得相當謹慎。
幸好裁雲和飛彤的馬兒都牽到廟後的大香爐旁,才逃過被九殤公發現的命運。
"要你們來這裡,是有兩件事要交代。"九殤公冷白的眉挑了拂。
"別說是兩件事,就算是十件事,我們也會替九王爺辦得妥妥當當的。"龐蓋彎腰屈膝,不敢直視對方。
"是啊,九王爺對我們那麼照顧,還派人替我們監視韓百竹在京裡的一舉一動,若不是王爺您,他哪會乖乖把米倉交給我管,而我……又怎可能把好米拿來孝敬給九王爺呢?"杜可嫣笑得花枝亂顫,原來她把新米全賣給契丹中飽私囊,還在帳冊上假造賣出數額,這樣瞞上欺下,廠捨裡還會有米才怪。
怪不得街市的米行商號,全都買不到豐山莊的新米。
這惡毒的女人……
飛彤聽得牙床咯咯昨響,飽漲的硬拳,虎虎生風。
裁雲生怕他一氣之下掀桌誤事,青蔥般的小手直貼在他拳腕上,那柔柔暖暖的玉掌,才暫時化解他一拳打爆那騷狐狸的衝動。
"你的忠心我看得出來,要是你們也能將這回我交代的事辦好,將來跟我回到契丹,我保證讓你們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九殤公釋出個甜頭,聽得兩人嘴角一抹,貪婪的喜悅立即掛在臉上。
"那就多謝九王爺的提拔,小的和可嫣一定竭盡心力,肝腦塗地也要完成使命。"龐蓋跪得更是五體投地,只差沒喊出親爹二宇。
"好,這回,我就要看看,到底肝腦塗地……是要怎麼個塗地法?"九殤公捻捻山羊白鬚,蛇蠍般的眼神藏著銳光。
"什……什麼,真的要肝腦塗地啊?"原以為不過是奉承阿諛之媚詞,沒想到,還真要他們賣命去幹。
"這不是你說的嗎?"
杜可嫣惱怒地斜瞪他一眼,氣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當……當然,九王爺吩咐下來的,小……小的必定完成。"
"好,第一,我要你們把豐念山莊所有的新米全數運到九寨溝外的漕運口,那兒有位哈札古將軍,會親自點收;第二,我要你們在傅裁雲那丫頭成親前,將她手邊的一塊南唐右璽,拿到我手上來。"
"這……這……"兩人張口結舌,這兩項任務別說是難,是難上加難,哪是他們倆能勝任的。
"九……九王爺,上回為了要掩飾不足的庫米,所以我們大膽燒了廒捨,這回要是全把米給您送去,這……這整個廒捨,不全唱空了嗎?"龐蓋心亂如麻說道:"加上韓百竹這兩天就回來,我們更沒機會下……"
"媽的,照你這麼說,我剛剛豈不嘴巴上抹石灰,說了也是白說!"一掌重劈在香案上,力道之猛,讓底下兩人耳朵幾乎震聾。
受到驚嚇的杜可嫣二人,噤若寒蟬悶聲不響,直挺挺地跪在九殤公面前,如同墳前的賢子孝孫,動也不敢動那麼一下。
他調順了氣,接著說道:"上回燒,這回不能再燒嗎?"
"什麼?把……把所有廒捨全燒光?"杜可嫣嚇得胭脂全刷白了,她雖然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但此番喪盡天良的事,還屬頭一回。
"如果可以,將豐念山莊整個燒光,我也不反對。"他頓了頓,補充說道:"不過,在燒死傅裁雲前,務必將右璽交到我手上,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都要給我做到,就算是……肝腦塗地也要做到。"
這對為了貪圖榮華富貴而出賣人格的狗男女,如今終於嘗到自食其果的下,他們這下是騎虎難下,上也不得,下也不得,
"我給你們七天的時間,七天一到,我會再來找你們。"說完,甩動白袍,如風似的消失不見。
兩人面面相覷,可說是全身虛脫到無力,杜可嫣是邊咒罵著龐蓋,邊說自己福薄命淺,待兩人的座騎漸漸遠離,香案下的兩人才走了出來。"你不是說……你爹……是被奸臣所害?"他這下才恍然大悟,原來……
裁雲步步向後退著,她輕啟檀口,怯怯說道:"沒有昏君,就沒有奸臣,被奸臣所害,不就等於被……昏君所害。"
"你倒懂得自圓其說,所以說,你父親是被後主所害?"
"事關國家大事,我怎能隨便就說出口,萬一………這事瀉漏出去,鬧得滿城風雨,豐念山莊還有寧日嗎?"
"可是這件事蓋得住火,卻藏不住煙,你若早點說,不是能讓我早有防備嗎?"他的話中顯然有些微詞。
"你很生氣?"她聽到他喘大氣的聲音。
"廢話!"如今才知道真相,要有什麼防備也為時晚矣,能不氣嗎?
"要是你認為這件事是我錯的話,那……那你打我啊!"她墁手插腰,雙目緊閉,等著受刑。
"我不打女人。"他只是不斷喘氣,喘到有些失了律脈。
"你不打又消不了氣。"瞧他橫眉豎目,簡直快氣炸了。
"我可以自己消得了氣,這點能耐我不是做不到。"他指著自己胸口。
"騙人。"
"我……我沒騙人。"
"若沒騙人,剛剛……幹嘛那麼大聲說……廢話這兩個字。"她很在乎他的一舉一動,這陣子相處下來,他有哪些脾氣她會不瞭解?
"那是因為……因為一時情緒失控!"他得穩住,避免又被她說成是火爆罈子。
"你只要情緒失控就會想大聲,那要是知道我手中有你簽的平等書,那你不更是要氣得掐死我了……"她突然瞠大雙目,以手封口,呼吸暫停,真要命,她是在桌子底下蹲久了,貧血貧到腦子裡了嗎?
怎麼連這件事也不經意脫口而出。
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你說你……手中有我簽的平等書?"他腦子像被炸開般,裹的一聲,還未來得及恢復理性。
"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否則,那兩個人不知又要搞出多少麻煩事來。"她說著,連忙轉身,提起繡腿兒跑去。
"站住,你得跟我解釋,平等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看她根本就不想停下來,而且還搶上了馬,連頭都懶得剛了。
裁雲雙手緊緊按著馬韁,一頭青亮的烏絲散在晨風中,該要怎麼圓這個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