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仲忍望著近十年沒見面的侄子,不由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小……呃……不該叫你小傑了,你都已經二十四歲。阿傑,你長得愈來愈像你父親,一樣的俊逸,一樣的充滿書卷味,唉!如果仲亭還在,你大概可以先看到自己將來年老的模樣。」他欣喜的語氣突然浮起些許感傷。
「叔叔,你這不是變相地在讚美你自個兒嗎?我看過叔叔你和我爸年輕時的照片,你們兄弟倆簡直像是一對雙胞胎,兩人的相貌根本相差無幾,所以單是看叔叔你現在的模樣,我就能知道我五十歲左右的長相了。」谷成傑一改之前進門時急切詢問的語氣,轉而輕鬆地調侃眼前這位保護了他十幾年的叔叔,藉以化解叔叔感傷的情緒。
「呵!你這小子腦筋轉得還真快。」谷仲忍瞥了一眼倒在門口的行李,笑著說:「怎麼要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我也好到機場接你,反正現在危機警報已解除了。」
「十幾年來,我早養成了獨來獨往的習慣,再說我前兩天就只接到叔叔你這麼一通電話,電話裡你只告訴我,『兇手已逮到了。』就沒了下文,我完全弄不清楚狀況。為防萬一,我只好維持以前的方式,等你再打電話來英國,誰知道十幾個鐘頭過去了,電話鈴連響都沒響,為了一探究竟,我只好匆忙趕回台灣了。」谷成傑近兩天兩夜的煎熬終於在回台的飛機上得到了短暫的紓解,當他看完報紙上的報導及那張照片,心情不由得蕩到谷底,更急於想得知事情的真實狀況。
谷仲忍攏起眉頭無奈地說:「自他被捕的那天,我為了重新整頓他負責的單位,還真忙得暈頭轉向都忘了再和你聯絡。」
「現在呢?」
「大致安頓好了。」他頓了頓,又說:「也好,你這趟回來正好從接他那個單位開始,好好磨個幾年,我也差不多可以把身上的重擔交給你,我才能好好享幾年清福。」
「呃……叔叔,這點可能無法如你所願,我這趟回來頂多只能待兩,三天,學校那裡還有一份論文等著我去交,這一來一往少說也得兩個月左右才能再回來,所以……如果公司裡有適任的人選,叔叔你還是先安排其它人手過去接,免得為了等我而誤了公事。」
「也好,我還以為……唉!反正再幾個月後你就能回台定居,到時候我們再來討論你要從何做起。」谷仲忍由衷希望他的侄子能早日接下總裁位子,畢竟他這個代理人也代理得太久了。
谷成傑見閒話家常的話題暫告一段落,連忙說:「叔叔,可以告訴我大叔公他為何下得了這種毒手?」
「他只因『不滿』……」谷仲忍深深歎了口氣,才說:「你大叔公他不滿你曾祖父將『谷氏』的棒子略過他那一代,直接將總裁的位子傳給了你父親,他更不滿他只是『谷氏』分支機構的負責人,竟連你父親有你這個兒子,他卻只有女兒沒兒子的事也列入他的怨恨,太可怕了!一個人的心理竟會如此不平衡,不懂得知足……」
頓了頓,他又歎了口氣說:「唉!當年他又得了一個女兒……那天他到你家,見你們雖只有三口人卻一家和樂融融,完全不像他家裡,雖有兩個老婆和七,八個女兒,卻整天吵吵鬧鬧不得安寧,就這麼一個念頭……他在你父母親常開的車子上做了手腳,又隨即藉故支使你雙親和他一同外出,以至於你父母親的車子行駛到那段下坡路時,因煞車失靈和對方來車撞上而雙雙跌入山谷……唉!他當時虛偽的口供,竟把事實改成對方來車莫名其妙地撞上來……」
「警方苦無證據也只能採信當時緊隨你雙親車後車主的話,想來老謀深算的他,早算準了那個時間在那段山路來往的車輛很少,若非那時正好來了一輛巡邏車,或許他早已逃離現場,不需當唯一的車禍目擊者。」
「天呀!就只因『不滿』二字,他就能抹滅親情奪走兩條人命,讓一個原本美滿的家庭破碎……不、不是一個而是兩個,還有另外那輛車子裡的無辜受害者……」谷成傑激動的神情回復了一絲理智,連忙問說:「叔叔,我記得那輛車子裡也是坐著一對夫婦,他們的家庭呢?」
谷仲忍長吁了口氣說:「據我所知,那對夫婦有兩個年幼的小孩,最大的好像只有六,七歲的樣子,事後那兩個小孩流落何方,我並不清楚,當時我忙著辦你父母親的喪事,再加上你差點被樓上盆栽砸到……你接二連三的意外事故才使我對你雙親的死因產生懷疑,事後雖查出那場車禍有問題,但為了顧及你的安全,在未逮到兇手前,我不敢輕舉妄動告訴警方我的猜測,更需扮演一個被害家屬的角色,哪敢對當時被陷害成肇事者的小孩露出絲毫同情,只怕會打草驚蛇,讓真實的兇手有了警覺。」
「那兩個幼童……他們能有我這般幸運,有個叔叔保護著嗎?還是像孤兒院裡的小朋友……」谷成傑不由得回想起最初幾年他在孤兒院裡的情景。
「阿傑你放心,我已著手調查那兩名小孩的下落,可能的話,或許我們能對他們有所補償,畢竟是因為……唉!家門不幸。」
谷成傑站起身,走過去摟著神情充滿歉意的叔叔,「叔叔,謝謝你,謝謝你這些年來為我做的這一切,當年若沒有你伸出援手,或許我早已……」
「傻孩子,這是你自己福大命大,否則那幾年你哪能逃過在孤兒院遇到的大大小小火災,唉!倒是挺對不住那幾家孤兒院。」谷仲忍拍了拍放在他肩頭上的手。
「是呀!因為我而把那幾家孤兒院拖下水……還好叔叔你事後有斥資重建孤兒院,讓裡面的院童住得比以前更舒適。」
「唉!所幸當時沒造成傷亡,否則我們『谷氏』的罪過豈是單用金錢就能彌補得了。」
「可不是嗎?當年若她因而喪命那我……唉!就不知她為何不曾回信……」
谷成傑的低喃聲字字敲進谷仲忍的心坎裡,他不由得替那名女孩辯解說:「阿傑,她不可能回你的信,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收到你的隻字詞組,又怎能回你的信。」
「什麼!」谷成傑不自覺地將叔叔的身子扳面向他,「這……到底怎麼回事,是,是她出了狀況?」童年的經歷使他不由得先朝壞的方面推想。
谷仲忍搖頭撫去谷成傑內心的不安,他掙開肩膀上的桎梏,緩緩踱向落地窗,望著窗外變化無常的白雲道出他當年的決定——
「當年為了讓你心無牽掛地到英國,我只好先答應會代你轉信給她的請求,但是……唉!老實說,那時就是因為情況危急,才會讓年僅十四歲的你孤單單一個人到國外避難,以當時我身旁佈滿敵人眼線的狀況,我連和你直接聯絡都辦不到,哪能幫你轉信?更何況對方還派人監視她好一段時間。」把心頭背信的疙瘩說出後,他心裡舒暢了許多,雖然這只是他當年對小孩子的承諾,卻讓一向信守承諾的谷仲忍心底著實烙了個背信的痕跡。
「怎麼會……對方怎會想到監視她?」谷成傑蹙眉不解地問。
谷仲忍轉過身望著他說:「阿傑,你太小看他了,若非他居心回測壞主意一籮筐,哪有可能讓他逍遙了十幾年才逮到他的把柄?」頓了頓,又說:「那時他派人偽裝成記者到孤兒院,問遍所有人有關你的事,得知你和她較談得來隨即加足馬力套她的話,不過那個小女孩個性還真倔,面對任何人詢問有關你的事都只回答,『不知道。』,就這麼一句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他苦無對策只好派人混入孤兒院監視她了。」
聞言,谷成傑唇角不由得揚起一抹懷念的笑容,「沒想到……她真照我所教的去做,也真的做到了。」他的低喃聲雖小,在偌大安靜的辦公室裡卻清晰可辨。
「唉!真是個聽話的好女孩,當我得知潛伏在她身旁的眼線對他的報告裡,有提到她天天翻看信箱且不時詢問院長有無她的信時,我更不敢替你轉信。」谷仲忍歎了口氣,又說:「你還記得嗎?當年你到英國沒多久,我通知你往後的聯絡方式全經由陳伯,自那時,你從英國寄回來的所有信件,給我的,我看完就燒了,給她的全原封不動留在陳伯家裡,唉!還好有忠心耿耿的陳伯幫忙。」
「原來是這樣……」他心底突然浮起一個念頭,不由得問:「叔叔,災後那家孤兒院你將它遷到哪?」
「沒遷呀!那塊土地夠大.我直接買下來原地重建……」谷仲忍話還未說完即被打斷。
「叔叔,是在台中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