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月,你怎麼哭了?」沈宏成扶住她的細肩,指控的怒罵隨後跟上的項儼。「是不是他欺負你?」
「沈大哥……我……我……」鞏寸月慌亂的搖頭,抽噎的抖顫令沈宏成不捨。
「好好,別說了,我先送你回房。」沈宏成手摟過她的肩膀,說著就要轉進房子。
鞏寸月猛地搖頭,深怕一回去讓爸爸和令傑瞧出自己的不對勁。「不,我不回去。」
「為什麼?」沈宏成困惑的問。
鞏寸月只是掉淚,無焦距的瞳孔凝聚了更多的淚水,哽咽的喉嚨剩下嗚咽。好不容易出口的話,卻是支離破碎的啜泣。「我……想……靜靜。」
鞏寸月突然跑進與花園相連的樹林,留下一臉錯愕的沈宏成和快步跟上她的項儼。
「我曾告你別去騷擾寸月!」沈宏成惡狠狠的擋住項儼的路,認定是項儼惹得她傷心落淚。
「你是她的什麼人?」項儼不屑的冷哼,不想浪費時間與他翻舊帳,繞過他直往樹林走去。
沈宏成一時被問住了。寸月是他的大學學妹,又是他的同事,光憑這兩點,他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何況對象是項儼——
他再度跳到項儼面前,不讓他輕舉妄動。「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你想利用家財萬貫的千金小姐擴充自己的商業王國,是你家的事,我也不會去管。唯獨寸月,我不會讓你動她一根寒毛。」
「讓開——」項儼陰狠的臉色如同鬼魁,教人膽顫心涼。
「不可能!」沈宏成被他的氣勢嚇退一步,仍舊不肯讓路。
項儼勾起血色薄唇,窒悶半天的情緒正苦於無處可發,有人自願當受氣包,何必浪費?
他迅雷不及掩耳給了沈宏成一拳,撕裂的痛楚直接反應到沈宏成的鼻樑。新仇加上舊恨,沈宏成不顧一切的撲到項儼身上,兩人扭打成一團。
自小習練武藝的項儼輕鬆的佔了上風,三拳兩腳便將沈宏成踹到旁邊喘氣,一時半刻跳不起來。
項儼解開被拉歪的領帶,晦暗的臉色不曾因打鬥而稍退。原本以為會消失的惡劣心情,也因鞏寸月離去時破碎的哭聲而愈燃愈熾。
脫序的心情,管不住的腳步,隨著她離去的方向,他的腳自動自發的跟上。
一走進樹林,花團緊簇的景象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樹影幢幢的陰森感。
每走∼步,他的心就越加浮動,心跳也急速拉高。
今晚的他,變得非常陌生。異於平常的暴躁,心裡直有一把火燒得胸口疼痛難捱。
他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得願所償的見到被打敗的她,她的軟弱、她的淚水。原以為會感到無比的暢快,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但等了又等,只等到亂糟糟的情緒翻湧而來。
而現在,從不知擔心為何物的他,竟像個愛操心的老媽子擔憂她的安全。她的死活關他何事?!項儼失笑。
隨即笑容一斂,步伐愈跨愈大,簡直跟跑沒兩樣。
一經思索,他想,他挺喜歡與她唇槍舌劍的說話方式,卻不愛看她痛苦難當的臉。真是有意思的心情,這種情緒算是什麼呢?
項儼抿唇笑開了,坐在大樹底下,緊抱膝蓋的人不就是找了半天的她嗎?
他信步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兩、三步遠,不再前進。
鞏寸月聽見有人走近,回過臉,頰上的淚隨著她的轉動滾落下來,眨掉附在眼上的珠淚,看清楚她身後的人,她又重新將下巴靠回膝蓋上。
涼風習習吹來,揚起她的秀髮,被樹影籠罩的她顯得無比嬌弱,完全失了平日的生氣。
項儼背靠著樹坐下,觀察她的舉動。她偶爾抖動雙肩,似在極力控制不哭出聲,也似涼風使她抖顫。
風中傳來一陣熟悉的血腥味。他微閃神,繼而明白,定是她咬破下唇所致。血腥一向能給他興奮的感觸,這次卻怎麼也感受不到。
將他排除在悲傷情緒外的鞏寸月,疲累的眼,加上悲傷的情緒使她不自覺的閉上眼,微風一吹,她的身體順勢睡倒在草地上。
項儼緩步走近,半蹲在她身旁。他撩起蓋住她臉頰的長髮,修長的手指不經意觸碰到她柔嫩的臉頰,指腹間傳來的酥麻感震撼他的全身。
他下意識的抱起她,在被她咬傷的紅唇上,輕輕印上∼吻。調整姿勢讓她的頭靠在他的心窩,自己則倚在樹旁假寐。
僅僅是單純的擁住她,就讓他的胸口漲滿了異樣的情愫。
他想他是著魔了,曾幾何時做過不適宜的舉止,偏偏今晚的他做盡了蠢事。
先是為她與人大打出手,再就是追著一個女人跑到荒涼的林子裡……
鞏寸月在他懷裡動了動,喃喃囈語:「……我不是有意的……爸爸……」
一聲聲細小的啜泣由她嘴裡溜出,熱淚淌濕他胸前大片衣襟。他皺起眉,低頭看著她像孩子般蜷縮在他懷裡,即使在夢中,仍是滿臉痛苦的夢囈: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
項儼用手將她的長髮撥到身後,將她的臉換了個方向,像抱個易碎的小嬰兒般輕撫她的背脊,直到她止住哭聲為止。
項儼仰起頭靜靜地望著天上的明月。
他想,他是著魔了……
第六章
第6章
七天六夜南下採訪溫泉之旅,幾乎耗掉鞏寸月大半心力。
付過計程車錢,走到七樓高的雜誌社門前,令她累極的身體更添勞累。
那夜天明,她從項儼的懷中醒來,怔忡的腦子還未回轉,就見他雙眼帶笑凝困她。不似平常應付性質的微笑,倒像是剛從一堆疑惑中理出頭緒,神清氣爽的露出難見的笑顏。
她震驚的跳出他的懷抱,足足離他五步遠才抬眼看他。他的笑容令她懷疑,又有哪個傢伙要遭殃了,而離他最近的人,不就是她嗎?
他向來是工於心計的,而此刻的他卻像是無害的人種,向她展示他善良的本性。
因這難得的發現,鞏寸月暫時忘卻昨晚撕心的痛楚。多看他一眼就覺得不舒服的她,甚至一再的審視他自在的神態、顯露在外的開懷。
她迷惑了,他明明是冷酷的,就算將他人推入地獄也能不在意的欣賞人死前的掙扎。怎麼現在,她竟會相信他對自己毫無威脅感,大可放心的靠近他。
她定定地又看了他一眼,再一次印證自己的想法無誤後,在他起身前走回花園,回到家中。
這幾天,母親的死和他反常的舉動常常在她腦中交錯,折磨她頭痛欲裂。
鞏寸月坐在公司前的人行椅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發楞。那天過後,雖然想向父親察問母親車禍真相,但總是忍下來了。
因為她知道,項儼自視甚高,不屑拿謊言誆騙她。
鞏寸月疲憊的輕撫眉頭。整整精神,走進雜誌社一樓,開始分送由南部搜刮的土產,來到五樓沈宏成的辦公室前,門上的「總編輯」字樣已不見蹤影,連沈宏成專屬秘書程小姐的桌上也收拾得乾乾淨淨。
鞏寸月攢眉,才要叫住經過她的小紀。
小紀見了她像見鬼似的,咻的一聲跑得不見人影。而隸屬「商機」雜誌的編輯人員泰半都變成生面孔。如遇到熟人,見到她也假裝埋頭苦幹。不是佯裝接電話,就是向她笑笑表示招呼。
鞏寸月斜睨辦公室人員一眼,掉頭轉到六樓自己的辦公室。
「鞏姐,你回來啦,好玩嗎?」
小妹探出圓圓的笑臉。
「這次找到幾個很少見的漫泉,下次帶你去開開眼界。」鞏寸月笑笑的回答,遞給她一盒餅乾當作禮物。本想問她「商機」的事,一轉念,想起「足跡旅遊」雜誌雖與「商機」是同∼家企業,但除了少數的編輯與「商機」人員有來往外,其他人對它內部消息可是一概不知。
鞏寸月打開自己的辦公室,一推門進去就傻住了。她怔了半晌,縮回發脹的腦袋瓜,再度將門關上。她轉頭問正在打掃的小妹:「我的辦公室有人?」
「哦,那是新來的老闆,他已經等你好久了。」小妹紅著臉小聲的附在她耳朵旁低語:「鞏姐,他很帥對不對?」
鞏寸月苦笑,他是長得好看,可惜太漂亮的東西不是有刺,就是帶毒。而他是兩者皆備。
她打開門走進去,項儼如同前一刻安好的坐在她的辦公椅上,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裡。
鞏寸月站在門邊,無法確定他買下雜誌社的用意為何。
「進來啊,寸月。」項儼笑瞇瞇的喚道。
對了,他買下雜誌社,那……「沈大哥辭職了?」
項儼凝視她一會,說道:「坐下再說。」
鞏寸月走近辦公桌,眼角瞄到桌上躺著一隻信封,封套上寫著「寸月收」。她認出字跡是屬於沈宏成的,伸手要拿,項儼卻快她∼步,將信封押在手掌下,她僵硬的抽回手。項儼將信封拿在手上端倪半天,當著她的面將信封收進胸前內袋。
鞏寸月譏嘲的扯動唇角:「項先生不識字也該知道,那封信不是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