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去找爸爸了。」深怕觸怒他似的,她戰戰兢兢的說。
她忐忑不安的繃緊神經,慢慢的移動身子。瞥見玉龍清往會場裡走,唯恐失去了父親的身影,她倏地直起了身子。
初華泛長腿一勾,輕巧的教她跌入懷中,像是事先計畫好似的,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落入他的掌握。
玉秋棠僵住,整張臉血色盡褪,原本白皙的皮膚顯得異樣死白,曖昧的貼觸凍結了她的呼吸。
「你看起來,像是快死了……」初華泛仔細探察她不自然的臉色,只手挑開她兩片唇。
一股熱氣湧上她雙頰,玉秋棠迅速合上嘴,熱辣辣的別開臉。
他硬是定住她的下巴,目光犀利的圈鎖住她驚慌的眼。
「關於我方纔的話,你記清楚了嗎?」
她既驚又懼的點點頭。
初華泛嘴角漾笑,傾身親吻她粉頰。「乖女孩,」
玉秋棠想避開,無奈腰側受制於他的大掌,難以移動分毫。
之後,他興致勃勃的注意台上、台下眾人,環住細腰的大手卻絲毫沒有移開的意思。
台上麥克風傳來嘎嘎吱吱的噪音,大會司儀要求會場安靜,曲一禮就要正式開始。
他溫熱的掌心貼在她腰際,縱使心底不安愈加擴大,玉秋棠仍半垂著眼眸,小聲央求:「爸爸他……一直在等我,你……可以……請你放開我嗎?」
初華泛沒說話,懶懶的調回眼光,抬高她的臉,戲弄似的摩掌她下顎。
玉秋棠怯怯的抬高限睫,初華泛衝著她一笑。
「謊話說得支支吾吾的,你以為多少人會信?」
玉秋棠難堪的低下頭,垂落的長髮掩住了她的困窘。
「況且,你父親是今晚的主角。你去了,只會礙手礙腳。」他惡意的笑聲像在嘲弄她的不懂事。
忽地,他縮回手,將她推回旁邊的座位。
「十八,怎麼有空來?」香氣逼人的妖嬈女子搖擺著豐臀走近。
初華泛禮貌的頷首,像譏諷又似喟歎的笑著。
他的怪異態度引起了玉秋棠好奇,」抬眼和陌生女子打了個照面,她震驚的低呼出聲。
[小姐,你要不要緊?你臉色好難看呀,」女子語氣輕佻,一雙鳳眼挑釁的看向初華泛。「不過,既然你認識全世界數一數二的名醫,再怎麼樣也死不了。你說是不是啊,初十八?」
初華泛不署可否的笑笑,從頭到尾沒說話的打算。
美艷的女子感覺自討沒趣,隨即款擺腰肢離去。
「她沒死—.」
「你希望她死?這倒可以安排。」初華泛感興趣的低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玉秋棠吶吶道,她突然轉頭道:「但那天,我明明看到她躺在你家客廳的地毯奄奄一息的,是我看錯了嗎?」
初華泛一個勁的笑。
她明顯撈過界了,他的私生活何需向她一一說明。
這時,玉龍清捧著獎牌回來,他眉開眼笑的和初華泛握手。
「老弟,真不好意思!要你這個大忙人陪我女兒聊天。」
沒料到父親竟與他相識,玉秋棠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哪兒的話!剛才和她談天,才知道我現今的住所與玉兄的公寓相隔不到幾步。」初華活一改先前的狂態,起身恭迎玉龍清。
「那真是巧!」玉龍清開心的攬住他肩膀。「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會不會太麻煩老弟你?」
「儘管說!如果辦得到,在所不辭!」
「是這樣的,大會邀請我在這裡多住幾天,當他們這次散文獎項的評審。可是,秋棠她身體不好,我希望她能夠先回家,能否請你順道照顧她;如果你另外有事,當然不好麻煩你——」
「無妨,我一樣要回台中。」初華泛爽快的打斷他的話。
「給你添麻煩了—.實在是秋棠昨天才發高燒,我不放心她一個人搭飛機回去。玉龍清感激的說。
「再說下去就太見外了!」初華泛淡笑回應。
玉龍清又再次道謝,轉身交代玉秋棠。
「丫頭,爸爸後天才能回去。你跟初先生先回家,記得上飛機前要先吞顆藥,知道嗎.!」
「爸爸,我同你一起。」
一聽到父親要把她托給初華泛,她不禁慌了。
「你今早才退燒,爸爸怕你撐不住;況且,爸爸有事要忙,你留在這裡,我擔心沒人照顧你。聽話,和初先生一起走,嗯?」
玉秋棠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才無奈的點點頭。她壓抑滿腔的擔憂,揮別了玉龍清,隨著初華泛搭上往松山機場的計程車。
台北陰寒的天氣,她總算體會到了。一整天陰雨不斷,綿綿細雨使得空氣中增添*分濕悶。
五點剛過,路上霓虹燈閃爍著特有的都會氣息,人行道上匆忙行走的人群,來去匆匆。
身旁的初華泛不發一語的閉眼假寐,交抱的手腕現出淡淡的粉紅色疤痕,觸目驚心的淡色疤痕讓右掌看來像是勉強接上的義肢……那條淺色的縫合線,怎麼看都像極了以利刀割開的縫合痕跡。她心想著。
第三章
3
上了飛機,她的眼睛依然離不開他的手。她想問,卻暗暗擔心他會拒絕回答。
「小小姐,你打算偷看我多久?」推開雜誌,初華泛頭也不回的問。
「我不是在看你。」玉秋棠臉紅的垂下頭。
初華泛斜睨她,隨後抬高右手。
「是呀—.這回你感興趣的是我的右手。」
「呃……那疤痕是怎麼來的?」既然他已挑明了說,她索性明目張膽的打量那縱橫交錯的十字狀傷疤。
[這個嘛….:」初華泛自顧自的微笑。「大概是十九歲時秋天的晚上,忽然覺得活得夠本,隨手翻出手術刀劃了一刀。可惜啊!被個多事的人送到醫院。他自以為是的救了我,卻是大大毀了我的計畫。」
[自殺?!」這答案出乎她意料,她禁不住喊道。
「算是吧!」懶得長篇大論,他索性丟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玉秋棠坐直身體,埋在眼底的是無盡的失望與鄙夷。就算幾十位醫生曾斷言她活不過二十歲,她也不曾想過結束自己的性命。
她總覺得,她還有好多事還沒完成,她的命不是她一個人的;她的生死牽動著家裡每個人的喜怒哀樂,她是沒資格也不願傷害自己的身體。
可她卻沒想到,看來無病無痛的他會為了一個無聊至極的理由殘害自己的身體。
「你真是不應該!」她聲色俱厲的瞪視他。
她無端的忿怒令初華泛擰緊了眉頭。「把話說清楚。」
「死亡不能解決任何事,為了害怕的事而選擇自殺,那是懦弱的行為!」她一口氣說完,等所有的話都說出口後,她立刻別開臉,連看他一眼也不肯。
成打的女人對他的手腕感到好奇,其中不乏半挑逗的撫著傷痕,嬌聲嬌氣的投進懷裡安慰他的妖嬈女子。女人喜歡用母性光輝籠罩他的過往傷痛,老的、少的;她們關心的並非他的手,而是妄想藉此網羅他的心。
如今,玉秋棠的一番話出乎他料想外,他的錯愕可想而知。
但他的反應也算快了,細緻的五官霎時間回復原樣,絲毫聽不出情緒的語調流竄在二人之間。
「你說得很容易。我倒想問你,當一個人的情緒在極端悲喜中跳躍,快樂的時候有如身在天堂,頹喪的時候有如墜到地獄,同時有著愛人與殺人的慾望,想改變卻非能力所及,只能祈求下輩子。你說,是你的話,你做何打算?」
「不管好的壞的,它始終是我的感受。我不祈求自己改變,只能誠實面對內心善惡,誠心誠意的擁抱極端的情緒,選擇與它們共存。」她想也不想的答。
她堅定的答案令他刮目相看,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他苦苦花費一年才悟出的道理,竟由一個看似天真無知的小女孩輕易說出。
或許是旁觀者清。這短短的幾句話,卻整整惱了他一年,這對他來說確實不尋常;就算多麼複雜難解的問題,他一樣得以兩三秒內看出癥結,偏偏關乎自身的疑問卻困守了整整他一年。
他無言的端詳她的五官,她薄而細緻的唇,兩片膠著的唇畔,透著慘淡的粉紅色調,這樣唇色的人,微弱的生命拖不過十年光陰……
他的嘴角泛出溫柔微笑。
「藥吃了沒?」
她一愣,記起父親臨別前的交代,她急忙翻出藥丸,正要吞下,初華泛卻飛快截走。
初華泛拇指和食指一使勁,隨即捏碎細小藥丸。
「我的藥……」玉秋棠伸手要搶,撲了個空,跌進他溫暖的胸膛。
「不是這個。」初華泛攬住她的腰,拍掉手中碎粉。「那天給你的藥呢?銀黑色那個。」
玉秋棠掙扎起身,半垂著眼睫辯稱。
「你自己說的,要我扔掉它。」
初華泛合眼,片刻,他極其忍耐的抬高她的臉。
「即使不吃,你也會留著它;如果你問我憑什麼如此斷定?因為它有紀念價值,我猜的沒錯吧?」
「我沒帶在身邊。」她轉開臉,悶悶道。一眼被看穿的滋味不好受,何況他曾是她愛慕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