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對迎新舞會的期望頗大,誰知來到會場—才發覺場地狹小,而且人人擠得像沙丁魚;加之她一到場,成群的男人如見了花蜜的狂蜂浪蝶,一窩蜂的湧向她。
夏沙的嘴角不自然的往上翹,火氣直被眾人身上的汗臭味薰得往上揚升。
「學妹,你貴姓大名?」
「喂,我先來的,你插什麼隊啊!同學,可有榮幸請你跳一支舞?」
「學弟,長幼有序的道理你懂不懂?靠邊站去!她當然是和我跳完舞後,才有你的份。」
「嗨,你幾年幾班的?有沒有男朋友?我先自我介紹,我是電機系的馬清和,外號高手。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是美若天仙……」
「哇靠!還高手咧,我看是催花淫手吧!學妹學妹,你千萬別上他的當,他那張嘴啊,是專門騙無知少女上床用的,你可千萬別信他。你好,我叫王志祥。」
「你什麼意思!幹麼拆我的台,你自己又好到哪去!前幾天我才在宿舍看到你和商二乙的學妹在床上翻雲覆雨。怎麼,只准州官放火,不准我把美眉嗎?」
四周的人你來我往的,不到十分鐘時間,肢體衝突取代了原先的口水戰。
夏沙最不能忍受他人拿自己的臉孔大作文章,而現下,身旁圍堵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品評她的長相,將她當物品似的爭奪,更是令她大動肝火。
他們以為她死了嗎?還是當她是沒脾氣的洋娃娃,什麼事都任由他們說了算?!
就在她即將失去耐性,打算一拳揍昏接近她的男孩時,一隻水杯突如其來的碰撞到她,杯子裡的果汁全倒在她的裙擺上。
「對……對不起……我真是不小心。」
肇事的男子戴著一副厚重眼鏡,慌張的拿面紙為她擦拭污漬。
他徒然的擦了幾遍,黃色的果汁痕跡依然留在上面。站在夏沙周圍的男子一見突來的變故,紛紛出面聲討闖禍的男子。
「裴二,你沒長眼睛啊!杯子也不拿好,瞧瞧你,把人家小姐的裙子弄濕了。」
「學長,我不是故意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你得負責把她的裙子恢復原狀。」
隨著大伙迭聲的喝斥,夏沙微覺他面熟,端詳片刻,她突然叫出聲:
「青蛙!」
大伙面面相覷,莫名其妙的看著夏沙。
犯了眾怒的裴二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二話不說,拉著夏沙擠出舞池。
「擦不掉,還是用水洗洗比較好。」
夏沙鬆了口氣,想到能擺脫一拖拉庫的蒼蠅、蚊子,她樂得握緊他的手,搶在他前面,閃出燈光昏暗的舞會。
來到洗手台,裴二略顯尷尬的抽出手,借由微弱的街燈,小心的將水潑在她裙擺上,搓掉上面的黃色水漬,再用清水沖洗一遍。
他的雙眼始終膠著在那片黃漬上,黯淡的燈光映照出他的側面——剛正、稜角分明的臉,配上深度眼鏡下的細長眼眸,不算挺直的鼻樑和上薄下厚的兩片唇,組合成一張平凡的臉。
夏沙無聊的用眼睛描繪他的外表,驚訝的發現他的指長約略是她的兩倍長,好奇心一起,她伸長手指貼在他手背。
「哇!你的手真修長。」
她驚歎,扳過他的手和自己的五根手指相觸。
裴二被溫軟的掌心駭了一跳,急忙縮回手,眼睛正巧接觸到她的,他羞赧的笑笑,不疾不徐的說:
「真對不起,弄髒你的衣服。」
「無所謂,我還得感謝你,因為你,我才能順利逃出生天。」一想起那群衝動飢渴的惡狼,她的胃不由得直作嘔。
「我想也是。」裴二擰乾裙擺的水,仔細的撫平後,朝她揮揮手。「我進去了,你趕緊回宿舍吧。」「咦?」他的話有點語病,什麼叫「我想也是」?好像他早料到似的。
見他頭也不回的走向活動中心,她飛奔上前,叫喊著:「等等,我……」
裴二的步伐出奇的大,無奈之下,夏沙只好撲到他身後,死死的抱住他的腰說:「我有話問你,等會再走。」
柔軟的身軀緊靠裴二的背部,令他耳根一片熱辣。用力掙開她的懷抱,他退了兩、三步,才說道:
「你問吧。」
夏沙抿唇一笑,悠閒的靠在大樹上打量他。今晚的舞會幾乎半數男人爭著和她共舞,就他躲她躲得像瘟疫似的。
瞧了他一會兒,夏沙開口問道:
「你叫什麼?」
「你可以叫我學長。」
裴二頻頻往活動中心方向望。身為學生會副會長,他必須時時掌握舞會狀況,雖然有幾位幹部留守舞會內,但他擔心往年打群架的事件重演,幹部們無法掌控現場秩序。
「欺負我年紀小啊!誰規定比你年輕就得叫你學長。」平白無故矮人一截,她說什麼也不吃這虧。「我問的是姓名!」
「裴二。」
「賠二?嗯哼,真是世間少有、千萬難求的名字。」她很想笑,又得顧全救命恩人的顏面,只好硬生生忍住。
「不難聽就好。你如果沒事,那我……」
「奇怪,舞會有金山、銀山讓你掘嗎?你急著進去幹麼?」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我和人有約。」裴二笑答。會長演講的時間逼近,再不回中心安排,可就不妙了。
「好,進去吧。」夏沙跳到他身旁,拖著他回到活動中心。
「唉,你如果再回去,肯定再也出不來。」裴二躊躇不前。
「喔哦,你果然是故意拿果汁潑我。」她扯著他的手臂不放,偏頭認真的問:「奇怪,我心底的厭惡全擱在臉上了?」
「嗯。」他紅著臉,避開她水靈大眼的注視。
「你的臉皮真薄,動不動就臉紅。」她滑膩的掌心捧著他的兩頰,捏了捏他的腮邊。
裴二臉燒得通紅,伸手隔開她,邊走邊朝她揮手。
「你快回去,裡面的人看到你了。」
夏沙眨了眨眼,盯著猶留觸感的雙手發楞,沉吟了會,再度衝進舞會裡頭。
這一次,她沒等狂蜂浪蝶撲上,直接鎖定裴二方位,橫衝直撞的來到他身邊。夏沙巧笑倩兮的勾住他的手,眨了眨眼,以下巴指著伺機撲上來的惡狼,可憐兮兮的說:
「『忠厚老實』的仁兄,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我……」裴二為之語塞。
這時,台上的麥克風廣播道:
「我們請學生會長裴望為大家說幾句話。」
台下爆出熱烈掌聲,會場不時傳來此起彼落的尖叫,所有人同時吆喝著裴望的名字,引頸期盼他的出現。
「我有事,你找別人幫你吧。」裴二急急扳開她,往舞台走。
他急於甩掉她的態度惹惱了夏沙,牛脾氣一上來,她硬是巴著他不放。兩人一來一往的鬧了一陣,力氣大的裴二佔了上風,夏沙氣惱的癟嘴,奮力撲過去抱住他,直接掛在他脖子上。
「你做什麼!」裴二震驚極了,使盡力氣扯開她的手
夏沙的手腕被他粗暴的行徑弄得通紅,固執性子一起,顧不得台下人數眾多的觀眾,衝上前去,牢牢抱住裴二的腰。
「我說老弟,」透過麥克風,台上的裴望興味盎然的清著喉嚨說道:「要和女朋友卿卿我我也得看時間,你不怕人家看,我還擔心其他人會眼紅呢!」
他話聲一落,掌管舞檯燈光的幹部機伶的將光束投射在摟得難分難捨的兩人身上,正在爭鬥的兩人同時抬起頭。
會場一片肅靜,幾千幾百對眼睛探向相擁的裴二和夏沙,兩人登時愣住。裴二七手八腳的畫清界限;夏沙則泰然自若的環胸,瀟灑的立於原地,無視於眾人好奇的目光。
「嘖嘖,太慢了。老弟,這下你想賴也賴不掉了。」裴望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揶揄。
裴二青著臉,一臉的不知所措。
「大哥,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心急大喊。
「哎呀,你抱都抱過了,現在再來分辯,好像太晚了點。」裴望笑著搖頭。
「我喜歡的女孩子才……才不會像她這樣!」裴二一急,趕緊撇清關係。
「我怎樣,礙著你了嗎?」夏沙火了,跳起來故意抱住他的腰。
裴二手忙腳亂的分開兩人的身體,怒喝:「我喜歡的女孩才不會像你一樣不知羞恥,當眾抱人!」
語畢,裴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瞥見夏沙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他不由心生愧疚。
縱使他的話出自無心,聽在眾人耳裡,依舊少不了鄙夷成份。
夏沙的火氣被徹底挑起,她冷笑一聲,牙齒霍霍的廝磨出聲:
「好個不知羞恥!我倒要看看是誰比較不知羞。兩個月內,我若是無法讓你在大庭廣眾下吻我,我就當著全校的面,跪下來向你道歉!」
撂下話,夏沙怒氣沖沖的排開人群,離開會場。
望著傻在一旁的裴二,裴望涼涼接口,「有意思,咱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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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舞會之後,夏沙卯起來打聽裴二的資料,上至生辰八字,下至雞毛蒜皮的校內傳言,每得到一項,她就越加認定裴二的人生乏善可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