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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梁鳳儀

  現今擺明為了權與位,兄妹二人就各不相讓,展開爭奪戰。

  賀聰與賀智都不讓步。

  這就要看賀勇了。

  三兄妹的眼光在等候賀勇答覆時,他竟輕鬆地說:「都是自己人,我無所謂。

  且看看三姨如何說吧!」

  這一招太極要得實在高明。

  賀勇的滑頭性格,原來是相當厲害的招式。

  今天,我算是領教過了。

  這迫在眉睫的考驗,不得不應付。

  缺了商場經驗的我,一時間真要語塞。

  順得哥情失嫂意。

  如何可以兩全其美呢?

  我望了敬生的畫像一眼,求他庇佑我應對得體,且應付得宜。

  也許真是人急生智,我說:「大家說得甚是合理,要給外頭人看上去以為敬生一辭  世,我們就不再有商有量,弄得滿城風雨,無是招非,實非大家所願。我看穩定大局是  要緊的。但,順昌隆的實際功夫,一向由三小姐管理的,她是駕輕就熟。

  這期間,既要以靜制動為本位,更不好令在下位的人有個不知何去何從,難於適應  的負擔。能不能向外宣稱,由大官任主席,而又同時宣佈三小姐是順昌隆的實際執行人  呢!」

  賀智立即響應:「三姨的建議是可取的。這很簡單,通知公司秘書召開股東特別大  會,通過賀氏集團委任賀聰為主席,賀勇為副主席。另外順昌隆委任賀聰為非執行主席  ,賀智為副主席兼行政總裁。」

  我就是不懂那些行政架構名位稱號與職權劃分,經賀智這麼一說,才發現我提的意  見是行得通而且合理的。

  賀聰再無反對,面色仍然不好看。

  「還有其它要商量的事沒有?我急著有約會!」賀勇頻頻的看表。

  「還有。」賀聰慢條斯理地說,眼光竟逗留在我面上,這以下的文章怕是衝著我而  來。

  「爸爸把遺產如此分配呢,到目前為止,還真有不公平的地方?」

  鴉雀無聲,都屏息以待。

  尤以我為然。

  「賀氏生意,由五兄弟繼承,賀傑是袖手旁觀,毫無建樹的一個。我們呢,盡了心  、盡了力,為他打江山,他還是占最優厚的一份紅利,這說不說得過去了?」

  替我說話的人,一個都沒有。

  我悄悄地只能拿眼角望向敬生的畫像,心內輕輕歎息一聲。

  「三姨,我們拿的也只不過是一份合理的薪金而已,我看,就算好夥計,為公司賣  了命,也還應該分多一些紅股,對不對?」

  我只好點點頭,以示同意。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那麼最好通過這以後每年在賀氏與順昌隆撥歸敬生企業的盈  中,先抽出一個數目,分給出過力的,其餘才照比例攤分。」

  我並不知道這樣做是否合理,我只明白當前情勢,如果我不答應下來,會群起而攻  ,後果未必能成什麼血案,生意還是會一樣營運下去的。但,何必為了些少利益,就弄  得不歡而散?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總要盡量跟他們融洽相處才成。

  最低限度,我要犧牲的利潤,還是他們開心見誠地問我要的。這比較在我不知不覺  之時順手牽羊,是好得多了。

  一盤生意既在他人之手,就無可奈何地有相當程度的掣肘了。

  這小小便宜就由他們佔好了。

  我才表示贊同,賀聰立即對秘書說:「且記錄在案。」

  賀智望我一眼,說:「我看是一年還一年的計算的好,明年的數額如何,明年才商  議吧!」

  賀聰瞪著妹子,有點心心不忿地聳肩。

  會議這說結束了。

  我走出賀氏企業大樓,正要讓司機載我回家去。

  汽車內的電話就響起來:「三姨嗎?」

  是賀智的聲音。

  「啊,是三小姐,還有事未商量妥當嗎?」

  「不,在公司裡頭,不方便向你說聲多謝!」

  「多謝什麼呢?」

  「其實,為賀家盡力是理所當然的,並不應該要求額外獎賞,我對你的隨和與慷慨  ,總要致意的。」

  這是賀家人對我最尊重的一次了。

  我自是心領神會。

  原來賀智是個品性還相當純厚的姑娘。

  她是看她大哥那明目張膽的陰儉作風有點過份了,當場又礙著自己的身份,不便聲  張,因而私下給我撥了這個電話。

  說我這人是精呢還是笨呢?

  只消人家對我禮待一點,我就會得感動了。

  掛斷了線之後,我當下就記住,將來有什麼可以為賀智效勞的,總要盡一點綿力才  好。

  返抵家門時,群姐告訴我:「有位潘先生差人送了一大盆花來,向你問好!」

  「潘先生?」

  我突然想起來了。忙問:「有名片留下來嗎?」

  群姐把一封短柬交給我。

  我慌忙折閱:「細嫂,請好好保重!我後天回曼谷去了,再聯絡。附上泰國地址電  話。現仍住於君悅酒店,有便請謀一敘。」

  我急急搖電話到酒店去,果然找著了潘浩元。

  「我能請你吃頓晚飯嗎?」

  我有一點點猶疑。

  「抑或我上你家來看看你?」潘浩元再問。

  「我們這就在外頭吃晚飯吧!」

  終於就在君悅酒店的餐廳見著面。

  才坐下來,潘浩元就說:「你消瘦得多了!」

  「想念敬生。」

  「這是必然的。」

  我低下頭去,眼眶又覺濕熱。

  「我們久別重逢,以為你得著個好歸宿,呵護有人,正替你高興,誰知……」

  我昂起頭,抿著嘴,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再說下去。

  「對不起。」

  「不要緊。」我呷了一口清水,忙問:「光中呢?」

  「他有點公事要趕辦,這兒子很幫得我手。」

  「恭喜你!」

  「賀傑也一表人材。」

  「還小呢。」

  「轉眼就大了。」

  我感慨地說:「但願如此吧!能把天下快快交到下一代的手中,就安樂了。」

  「你自己還年輕,好日子還是有的。」

  「心境蒼老,比年紀還要磨損人。」

  「振作點!」

  「我會的,為賀傑。」

  「內子去世時,我也曾有過悲痛的時光,那些年,光中比賀傑還小。每晚回到家裡  去,看著他哭,我也不期然地跟著流淚。可是,翻心一想,父子二人都成了爛泥似,誰  還會扶我們一把?」

  「過了多少時間,心情才稍稍痊癒過來呢?」我問,真要請教過來人。

  「大概三年吧!」

  原來潘浩元也是曾經滄海。

  上天是公平的,並不因人的財富,而定奪人要承受的悲喜哀樂。

  也許,我這個想法不對。

  能夠毫無後顧之憂,專心一致地去思念所愛,也算是一場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那年頭,你已發跡了?」我問。

  潘浩元搖搖頭:「環境差得很,我自國內逃到香江來,為了生計,一直在大檔任事  ,其後是跟了一班手足到泰國去的。初到貴境,以為辛苦一點,從頭做起,不再跟偏門  人混集了,其間還有極多的情不得已與身不由已。」

  沒想到潘浩元和我走離了故鄉,都曾有過一段難以言宣的掙扎過程,聽他的口  氣,還真覺得自己的際遇算是比較幸運了。

  「我妻是泰國的華僑,姓趙,叫海蓮。在我最窮途落泊的時候,她不顧家裡頭反對  ,嫁給我。光中出生後,她身體就一直荏弱,對我出生入死的偏門工作,更是擔掛,於  是健康每況愈下,終於一病不起……」

  我闇然。

  「她臨終時,叫我答應不論如何辛苦,也別再冒風險了,為了光中的緣故,她認為  我更非放下屠刀不可。我是答應了。那些時日,也有很多人不肯輕易放過我,挨了很多  頓的痛打,我還是不肯屈服,正打算帶光中潛回香港來,海蓮的父親尋上門了。」

  「啊!」我驚呼一聲,人人的故事都似乎驚心動魄。

  「當時,我也真想不到,原來那是我生命的轉折點。岳父是收到了海蓮情辭懇切的  一封遺書,才把我們父子尋著的。這以後,我在他的那間小小金鋪內操作,學曉了做生  意。把工錢一點點的積累下來,來了一個珠寶行家,到比利時去時,把我帶著一起成行  ,我入了一點點股份,跟他做買賣鑽石的生意。」

  「從此一帆風順了。」

  「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一切都是命定的。那些年,泰國局勢一直動盪不已,我看準  了鑽石的銷售會比黃金好,果然不出所料。」

  「靠天緣巧合,也得靠你本身的奮鬥。」

  「有工作滿足感,是最易治療感情的創傷的。細嫂,你其實應該考慮找份工作,好  作寄托。」

  「我那有這番本事?」

  「事在人為。沒有人天生是商業奇才。」

  「人浮於事呢!」

  「笑話了,賀家還缺生意呢。」

  我有一點的為難,尷尬地笑了起來。

  潘浩元隨即會意,說:「如果賀氏王國太龐大,反而並非理想的容身之所的話,你  或者可以考慮到我即將開業的股票經紀行來工作?」

  「我?」

  「對。這次到本城來,也是生哥給我拿的主意,他老早為我安排了,在聯合交易所  買了三個經紀牌,持牌人是他的老夥計宋欣榮,一直催我開業。等了這麼些年,我看泰  國的生意已經自行上軌道了,光中也成熟下來,父子兩可以輪流在港泰兩地照顧,才認  真地計劃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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