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麼?」
夏真帶一點羞怯,才吶吶地把話講下去,說:
「我想當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生兒育女。」
高掌西稍為一愕,沒有當即回應。
她需要捕捉這個意念,消化這個概想。
是曾幾何時,自己也有過一剎那相似甚或相同的觀念?怕就是對丈夫的情感最最最濃郁的時候。
可是,轉眼即成煙雲,不復再拈起來細細研究下去。
「有兒有女其實是很好的。」夏真說:「你看你,就這麼幾天功夫,就為了高伯母的病,擔心得憔悴了。有個女兒陪在身邊,再苦的日子都會過得甜。」
「那只是精神上的安慰。若說到肉體上的痛苦,再孝順的子女都無法為父母頂替過來,只有在旁乾著急。」
「打算什麼時候動手術?」
「下星期吧!我不能冒億分之一的險,而錯過了拯救母親的機會,寧願多用冤枉錢,把美國這方面的專家雇來,他們在下星期抵達。」
「是真正的專家倒無所謂。」夏真這句話是畫龍點睛的。
「是我們的家族醫生介紹的。」
「為什麼不向穆亦藍請教?他本身就是國際有名的醫生,而且他最知道美國真正的大國手是哪些人。」
夏真這樣說了,高掌西還有點猶豫,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夏真繼續說:
「如果你真的連億分之一的險都不想冒,盡全力去爭取高伯母平安康復的最高機會,那麼,就別怕煩己煩人,真要好好拜託穆亦藍了。」
她最後的這段話,打動了高掌西。
她如果還為了私倩,而不願向穆亦藍求救的話,是太對不起母親了。
因此高掌西覺得事不宜遲,便拜託了高定北和夏真一起把穆亦藍約出來,詳洋細細地將伍芷洋的情況給穆亦藍說了一遍,也把一份病歷副本給了穆亦藍研究。
穆亦藍一邊聽,一邊看,一邊老皺著眉頭,不發半言。
「怎麼樣,穆大國手?」高定北催促他。
穆亦藍終於放下了病歷資料檔案,很認真地說:
「能不能讓我去給高太太重新檢查一次?」
高掌西問:
「要怎麼檢查?連切片驗證都做過了,報告且已傳真到美國會給要來的幾位醫生聯合診斷過了。」
「我的檢查很簡單,不會太今高太太勞累。」
高定北沒有等其姐姐回應,當下就滿口答應,說:
「當然可以讓你去檢查,我們隨時陪你去。」
夏真忽然省起什麼來似,問:
「穆醫生,你要看著即將來港為高伯母動手術的醫生名字嗎?看是不是你認識的真正喉癌專家。」
穆亦藍道:
「據我知道的美國喉癌專家只有幾位。」
「是不是就這三位?」高掌西把一張寫了三個美國名醫資料的檔案遞給穆亦藍。
穆亦藍接過了名單一看,隨即抬起頭來,對著高掌西說:
「據找所知,美國著名的喉癌專家並不是這三位。」
高掌西微微一怔,對穆亦藍說:
「你肯定?」
「絕對。」
「憑什麼這麼絕對,就憑你在美國認識的醫學界人士?」
「對。莊太太,」穆亦藍這樣稱呼高掌西是第一次,語調並不勞氣,而是認真溫和的:「我曾在喉科下過苦功,才發明了那只現今醫學界認可且暢銷的喉炎藥呢!在那個研究過程中,最重要的是跟美國的著名喉科專家溝通,聽取他們的意見,這就是說,我不僅認識他們,且跟他們熟請。」
高定北搭腔:
「你根本不可能遺漏任何一個在喉科上有卓越成就的醫師,而不跟他有交往,對不對?」
穆亦藍點頭。
高掌西問:
「你的意思是,我手上這三位喉科專家的名字,你並不認識?」
「不,我認識其中一位,若瑟嘉倫。」
「他是專家?」高掌西急問。
「可以說是專家。」穆亦藍答。
高掌西聽了,鬆一口氣。
可是,穆亦藍隨即說:
「專家也有很多方面的專家,他的專長不只在喉科。」
「是全科嗎?」夏真問。
「幾乎全科。換言之,若瑟嘉倫是出了名的替海外富豪開刀診治的醫師,不管對方患什麼病,他都可以糾集該科算是一流,但決非頂尖兒的醫師共同會診。」
這番話今室內的其他三個人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終於還是夏真評口說話:
「亦藍,說得直接一點,他們三位並不見得是最負盛名,在醫治喉癌上最有把握的專家,他們是有組織地去賺高家口袋裡的錢。」
穆亦藍說:
「我沒有這樣說過。其實,在現階段,最重要的不是剖釋他們的動機與能力,而是趕快重新給高太太檢查身體,取得準確的病情實況,再做道理。」
高定北對高掌西說:
「三家姐,那我們還需要考慮什麼呢?」
是的,再不必在穆亦藍替伍芷洋重新檢查得出結果之前,考慮其他問題。
於是就在高掌西允許,高定北安排之下,穆亦藍給伍芷洋檢查出結果來。
那個結果是絕對震驚的,難以令人置信的,可以說是幾乎荒謬的。
「不可能。」高掌西拚命搖頭。
高定北與夏真陪在高掌西身邊,緊抿著嘴,不敢胡亂發
畢竟事關重大。
伍芷洋是高掌西的親生母親,她的生死對高掌西最有切膚之痛,任誰都不能代她拿這種關乎性命的大主意。
故而,高掌西的信心才是信心,意見才是意見。
她在聆聽完穆亦藍的檢查報告之後,認為不可能,那就是不叮能了。
最低限度,在情感上是不可能。
至於理智方面,誰都不是醫學專家,誰又有資格證明哪一個檢查結論才是正確、是實情。
「怎麼可能?你說母親並沒有患喉癌,那只不過是喉嚨曾經發炎後的一種徵象,這不是兒戲得太過分了嗎?」高掌西說。
穆亦藍以一種非常誠懇的態度對高掌西說:
「聽起來是兒戲,實際上就這麼簡單。高太太在不久前吃魚,被魚骨戳傷了喉嚨,一直沒有好好調理,以致發炎,並已瘀血積聚成了一個瘤狀物體,使她一直感覺得不舒服。再加上剛好咳嗽,心情又煩躁,故而難免有心理故障,自以為患有重病。」
「可是,香港的醫生曾經會診。高掌西說:「他們不會比你更精明嗎?」
無疑,高掌西這樣說是對穆亦藍很不禮貌的,連高定北聽了都覺得不好意思。
可是,穆亦藍並不介懷,既為他諒解高掌西的心情,也為高掌西對他的不客氣,其實是一下意識地把他視作熟請朋友的表示。
只有關係親密的人,才會不必講究禮貌儀節體統。
這個表徵反而是穆亦藍求之不得的。
當然,高掌西沒有留意到這一點,她正全神貫注在母親病情的研究上頭。
高定北問穆亦藍:
「亦藍,告訴我們,你的意見是不必讓三姨開刀?」
「當然不必。」
「那麼怎樣會痊癒過來?」
「就吃我並給她的一種特效藥,就是現令卡迪藥廠總代理的,當然還需加上一兩種盡快消炎的針藥。」
夏真握著高掌西的手,問:
「怎麼樣,是不是就聽穆醫生的診斷?」
高掌西想了想,答:
「事關重大,我必須好好考慮。」
如果高掌西做錯了決定,就可能涉及一條人命,一條她至愛親人的生命。
那不是鬧著玩的。
穆亦藍的診斷可能錯誤,若高掌西為此而延誤了為母親開刀醫治的機會,就會後悔莫及。
可是,如果真的讓那幾個美國專家飛來會診做手術,會不會有平白的就害母親受苦一場,還有失去聲音,變為啞巴的危險?
整日整夜的思量,教高掌西憔悴起來,可依然下不了決心。
照常理推斷,她沒有理由不相信幾個名醫會診的結果,何況周偉光是多年的家族醫生,他會是黃皮樹了哥嗎?
可是,高掌西就是對穆亦藍有一份揮之不去的特異感情似,在母親病情處理之上更加囂張而明顯地表露無遺。
總的一句話,她希望有辦法證實穆亦藍的診斷完全正確。
日子很難過,必須在極短時間之內就有個了斷,實在再拖不下去了。
第十四章
高掌西再次跑到周偉光的醫務所去,把自己的疑慮訴說,希望得到周偉光進一步的指示。
可是,沒有。周偉光在聆聽完高掌西的疑慮之後,幾乎是臉色大變。
他毫不客氣地對高掌西下逐客令似:
「對不起,如果你認為要相信穆亦藍的診斷的話,悉隨尊便。我可以隨時打電話去終止他們幾位赴港的準備,帳單直至目前為止不會是個大數目,請放心!」
高掌西覺得難為情,她沒有料想到對方的反應如此強烈,於是說:
「周醫生,你是我們多年的家庭醫生……」
話還沒有說下去,周偉光就攔截她道:
「關係不會是永久性的,我對於擔任這個殊榮已經有點厭倦。反正我不志在你們高家的這個客戶,香港人生病生癌多的是。」
高掌西完全傻掉了。
「對不起,你不是病人,恕我失陪了,我還有正經事要做。最後一句簡單說話,世界上有不少標奇立異、譁眾取寵的人,你不提防而要弄到賠上母親的生命,誰也不必替你負此重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