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親中派?」
「正確的答案是,我是中國人。」
「香港在英國人的管治少下一直發展得很好很安全很受保護。」高定北說。
「香港在中國的版圖上只有更好更安全更受保護。」
「那要看中國對人權的進展。」
夏真舉起了手,道:
「我們別說這個了,反正我沒有打算去爭取最優惠國待遇遇,就別談這個問題,談話及政治,很傷感情。」
現今在任何場合,一涉及政治問題,氣氛就必然緊張起來,小至破壞和洽,大至不歡而散。因為舉凡談論宗教、政治與感情,都是涉及信仰問題,不可以有妥協的機會,於是只會劍拔弩張,勢成水火。
夏真的說話完全有道理。
高定北聽進耳裡,卻生出另外一種觀感來,忙道:
「對,對,最不要破壞感情。」
唯其說這句話的人是別有用心的,故而聽這話的人很容易接收了特殊訊息。
夏真再吸了一口煙,就使勁地把煙屁股塞到煙灰盅去,這個動作猶如加強自己的一個什麼決心似。
然後她站起來,拉拉上衣,道;
「怕他們各自尋歡作樂去了,我們別在這兒等了吧!」
說罷,轉身就打算走。
高定北心上有股莫名衝動,他明知對方已經收到自己的訊息。
既是如箭在弦,倒不如對準目標,放弓發箭,希望就此一矢中的。
於是他火速伸手拉住了她。
「夏真!」
夏夏回頭。
忽爾的四目交投,身體語言代表了心上的千言萬語。
高定北忍不住要吻下去。
夏真把臉一歪,避開了。
高定北只能把唇輕印在夏真的髮髻之上。
他仍沒有就此放過,把她抱緊了,輕聲地在她的耳畔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可是……」
夏真吁一口氣,溫柔而幽怨地說:
「定北,並不值得啊!」
「不值得,為什麼?」
高定北忽然緊張起來,用雙手抓緊夏真的雙臂,再說:
「夏真,這些日子來,我約會你,跟你接觸交往,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是真心的。」
「對。」
夏夏點頭,這個動作原本是像個馴服的女孩,是相當惹人高興,而且也是很美的。但,看在高定北的眼內,卻感到冤屈。
這可更牽動著他的心。
高定北忙說:
「既是知道,為什麼不給我機會?」
「我已說了。」
「什麼?因為不值得?」
「就是這話。」
「我不懂,我也不明白你的所謂不值得是指我,還是指你?」
「兩方面。定北,既指你不值得花心思感情在我身上;也指我不必再在男女關係這遊戲上虛耗我的時間與希望。」
「夏真,我不同意,且我也不相信。」
「定北,以你的條件,全城有三百萬女性的話,怕有二百九十九萬對你是求之不得的,你的選擇很多。」
「多謝你誇獎。」
「我很客觀。」
「客觀是永遠帶著距離。感情是應該主觀的。」
「定北,在乎你是否去尋找,找到了是否留意,留意了旱否上心罷了,太多人比我好。」
高定北答:
「夏真,的確是有太多太多女人都可能比你好,比你吸引,就是這一晚,在這幢別墅內的多個女人,都是出色的,不是嗎?可是,與我無關。」
「定北,為什麼這樣堅持?」
「感情不是一份堅持的話,有何意義?」
夏真聽呆了。
她凝視著高定北的眼睛,已然會意。
高定北重新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邊去,輕吻著,問:
「是不是我的一句話,說到你的心坎上去?」
夏其微微點點頭。
「夏真,告訴我,什麼使你認為不值得虛耗精神在男女私情上頭?」
夏真抬眼望著高定北,一時回不了話。
「是不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繩?」
夏真道:
「你已有所聞?」
「沒有,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為什麼?」
「因為以前我不認識你,對關於你的一切,我沒有興趣知道。認識你之後,所有有關你的情事,除非由你親口給我述說,否則於我亦無意義,因此,以後也不會聽別人談論你的。」
夏真輕喊:
「定北!」
「不是任何人都有過去嗎?何必介懷。」
「不,定北,你的過去就很清白。」
「如果你肯幫忙,我才能永遠保持我的清白,對不對?」
高定北的這句話,夏真要稍稍咀嚼,才能消化,且嘗到其中的真味。
她不是不感動的。
這就是說,高定北的感情確已落實在她身上,如果他倆不能走在一起,直至永遠,那不也是高定北的一場過去嗎?當有那麼一天,他需要面對另一個女人時,他就成了一個有過去的男人了。
「過去並不能與恥辱畫上對等符號。」高定北說。
夏真沒有回應,她凝望著高定北。
第十一章
忽爾,高定北的嘴唇似乎顫動著,有話要說的。
可是,他慌忙作逃避式的低下頭去,迴避了夏真目光的探索。
夏真忍不住問:
「你還有話沒有說出來?」
高定北抬頭,勇敢地點點頭。
「那是什麼話,難聽嗎?」夏真問。
「不,不是難聽,而是難受。」
「怕我難受?」
「不,是怕我難受。」
「怎麼會,定北,你說吧。」
高定北稍挺一挺胸,才軟聲地說:
「你有過去我不介意,除非,你現今仍然愛他。」
高定北這句話說出來,連聲浪都是溫和的,可是卻似五雷轟頂,嚇得夏真整個人站不住,很有點搖搖欲墜。
高定北下意識地趕緊伸手再攬住對方的腰,說:
「對不起。」
夏真搖搖頭,像要甩掉一個想法似,道:
「不要緊。」
然後,她又重複:
「不要緊的。」
高定北感受到自己為了一時忍不住的妒意或好奇而傷了對方。
他只能說:
「夏真,請原諒我。」
「定北,你別說這話,我反過來要感謝你的認真。」
「是的,無可否認,我是認真,你……還會考慮我嗎?」
夏真繼續搖頭。
然後她慌忙解釋:
「不是考慮與否的問題,我怕力不從心。」
「不能忘記他嗎?」
「都已經是近三年前的事了,總會忘記的吧!如今的情況已經比三年前進步了。但,要真個想起來,心不會痛,怕還需要再過一段日子。」
夏真淡淡地說這幾句話,像談別人的經歷,或在訴說一種普遍現象,更教人寒心。
高定北禁不住說:
「他對你的傷害很深。」
「是整件事。」夏真說:「整件事的可悲可哀可憐可笑,令我心痛。」
「你不怪他?」
「我怪我自己。」
「為什麼?」
夏真苦笑,忽爾用力地搖晃著她的頭,緩緩地說:
「他可以停止一下來不再愛我,我不也可以停止下來不再愛他嗎?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發展是自由選擇,我沒辦法做得到停止愛他,是我的自討苦吃。」
「可是,夏真,一個男人今一個女人如此以愛他為生活目標,你覺得他沒有責任要負?」
夏真連連搖頭,道:
「別來這一套,恐怖死了。」
「恐怖?」
「把人類最能顯示靈性的感情,用任何條件包括責任去現限和約束,不是很恐怖的一回事嗎?
「這好比一顆通透無暇的翡翠,被一大堆魚目混珠的假鑽石鑲起來似,別人望上去,輝煌奪目,名貴高尚。其實,戴用的人心知肚明,於心何安。單是怕識貨之人看穿乾坤,就已從容不來了。這種騙人愚己的方法,最低限度我不屑用。」
高定北忽然沒有再做聲。
有一個模糊的形象在他心底浮起來,漸漸顯得清晰。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為我歎氣,為我惋惜嗎?」夏真問。
「也不盡然。」
「什麼?」
「你不怪我直言?」
「你說。」
「你知道最基本的維持著一個男人的心的辦法嗎?」
高定北這樣一問,夏真呆住了。
她搖頭。
「我相信你不知道,故而你失去他。」
「那是什麼?」
「不要警無反顧的全清全心投入,必須有所保留。」
「那是為了引起他的好勝心?」
「也不是的。只是過分極端與激烈的感情,會今男人丁熱戀之後覺得是一種負擔,他會覺得很恐怖。
「夏真,你一直把情緒和反應都逗留在熱戀的階段,占而這麼難受。」
說得不是不對的。
從愛情演變成感情,有一個過程。
前者是曇花,萬眾期待,但只可以一現,即行消逝。過是煙花,璀璨明亮,也是瞬息光華罷了。
後者才是能長存的。
這個昇華以求永恆的過程,夏真根本沒有想過,她始經遠留在第一個階段,拒絕蛻變,故而覺得痛苦。
夏真忽爾有著感動,她說:
「多謝你這麼坦率地提點我。」
然後她想了一想,說:
「定北,你肯這樣說,對你可能沒有好處。」
「對呀,非但沒有好處,而且有害。」
「那也不見得吧。」
高定北說:
「為什麼不是呢?我還沒有爭取到跟你踏上感情之路,就把前面的風險提出來了,沒有增加你所嚮往的浪漫,反而破壞了你的橫憬.我能得著什麼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