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參與這項計劃的人有錢可賺,只要提供他本人或其機構之切身利益,才是最見效的廣告。」
莊鈺萍微微笑,說:
「你的立論是完全正確的,但在實行起來,怕有不少困難,你得小心。」
「對,謝謝你的提點。藥劑師本身的名望也有很大的廣告效益。我現在心目中已有了個人選,且知道他是備受中國政府推紊的醫學界俊彥,利用他打開市場,同時做成一種聲勢,不怕不能發動一場集資活動,只要能賺到錢就等於有表現,是吧?」
「老弟,」莊鈺萍拍拍莊鈺華的肩膊說:「只許成功,不容失敗。」
「大姐,托你的洪福,我誓要一鳴驚人。」
「那就好,莊家天下依然是我們的。」
想不到這次引見鄒湄湄,竟起了一定作用,把他們姊弟倆的感情,應該說,是利益關係拉近了,因而顯得額外的密切。
對於莊鈺萍來說,她潛意識也在等候這一日。莊鈺華有了鄒湄湄,是間接為她洩憤。多年來得不到榮必聰的回心轉意,她實實在在把榮必聰喜歡的女人恨透了。
高掌西原本就不是榮必聰身邊的女人,但有兩點令莊鈺萍對她不無芥蒂與不悅。
其一是莊鈺萍深知榮必聰是幹練至極的超人,要他在業務上頭佩服一個人,尤其是女人,並不輕易。
可是,眾所周知,榮必聰對高掌西相當尊重,在很多次的業務競爭中,一有高掌西出現,跟他榮氏打對台,榮必聰都下令相讓,刻意成全高掌西獨領風騷去。
最令人無話可說、口服心服的是榮必聰與高掌西雖然互相敬重,且又是不用算盤都可以計算出親戚關係來的親戚,可是他們私下並沒有怎樣親密的來往,這就連什麼形式的流言與閒話也杜絕了。
簡單一句話,二人是徹頭徹尾、如假包換的識英雄者重英雄。
這一點無疑是惹人妒忌的,連榮宇都是妒忌者之一,莊鈺萍自然不能例外。
其二是榮必聰在元配莊鈺茹逝世之後,成為金光閃耀的鑽石王老五,燃起了城內幾乎所有女人的遐思夢想,當然也包括了莊鈺萍在內。她多麼渴望,能在榮必聰的喪妻沮喪內,找到了這男人的感情空隙,讓她一頭鑽進去,有機可乘。若是來個舊情復熾的話,不就是本世紀最浪漫的童話?
莊鈺萍心理上作出的準備充足得把處置方國棟的方法也想出來了。要貼補這窩囊丈夫多少把他攆出局外,仍是值得的。
可惜,本城在二十世紀末的童話,只會發生在一些沒有憧憬過會有童話發生的純真女性身上,中途忽然殺出了一個叫夏童的人物來,成了童話內的幸福公主。
誰都沒有比莊鈺萍更恨得牙癢癢,她就連所有認同、接受、欣賞、祝福夏量的人,都認為應該殺無赦。
偏偏高掌西在人前人後就說盡夏童好話。
當這段世紀式婚姻公諸於世後,在莊氏家族的宴會上,真是有人快活有人愁。快活的人是高掌西,愁的人就不言而喻了。
高掌西一時興奮,沒有細想到莊鈺萍跟莊鈺茹的關係,竟當眾說:
「真為榮必聰高興,更為二姐高興,榮必聰娶夏童,怕是二姐在天之靈保相,讓丈夫娶得了賢內助。夏童非但美麗聰明,一點不損二姐的面子,而且她處理榮宇與榮宙背叛父親的事,實在出色極了。這麼一個胸懷廣闊的女子,將來會對榮家有很大貢獻,且肯定會以真心誠意提攜榮宇與榮富姊弟的。」
高掌西是有根有據才說這番話的。
榮宇與榮宙本身行差踏錯,不守商場遊戲規則辦事,被榮必聰知悉之後,實行嚴懲,根奪他們在榮氏的職位。這對被冷藏的姊弟不圖悔改,還心生不忿,引外援來「篡」榮必聰的位,正正合了一心要雄霸香江天下的另一家族掌舵人韓統心意,於是聯手惡性收購榮氏。
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莊鈺茹的秘密遺囑聲明榮氏股權一有變動,她就把名下撥給永久基金的股權回歸榮必聰手上去。這麼一來,榮必聰反敗為勝,穩操控股權,天下仍是他的。夏童要是心腸不夠仁厚,撒手不管榮必聰要把子女懲戒的決心,榮宇與榮宙就翻身乏術了。
可是,夏童好意相勸,一邊使榮氏私有化,確保榮必聰的權力,另一邊重新接納一雙子女,圖個家和萬事興。
榮必聰得上的女人,或者應該說,是得看了榮必聰的女人,都是氣量宏闊,刻苦能幹的。
高掌西是由衷的欣賞。屢屢在各式場合,有人提起這段現代式的童話姻緣,高掌西都站在夏童一邊說話,道:
「在商業主要得到榮必聰的信任已非易事,在感情上能佔據他的人,怕要更難,他欣賞與接納的女人必是福慧雙修,德智雙全的人物。」
高掌西做夢也沒有想過,她是言者有誠,旁人之中卻有的是聽者刺耳。
莊鈺萍因此把一口怨毒之氣暗地裡噴到高掌西身上去。
人與人之間相處之難就在於此,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踩踏了別人,結下了樑子。
恩怨生於不知不覺不曉不明不白之中者,不知凡幾,奈何!
莊鈺萍因而在發現了鄒湄湄的存在時,她下意識覺得舒緩了一口屈氣。
命運替她整治了高掌西。誰會想像到連高掌西這種條件的女人都會栽在另一個條件遠遠不及她的女人手上。
其實,莊鈺萍看差了一點。
高掌西的這一役,如果算算輸,並不是輸給鄒湄湄,而是栽在莊鈺華手上。
她沒有被鄒湄湄比了下去。
她仍勝出鄒湄湄很多很多倍。
只不過是莊鈺華作為一個男性,基本上抱了女人不要白不要,永遠多一個不嫌多,反正各方面都控制得來,沒有麻煩,卻有刮益就好。
莊鈺華把鄒湄湄與莊鈺萍的橋樑築好之後,他算是完成了一個有用的部署。對地拓展在莊氏家族的地位以至於掌握妻族高家的關係,更添了幾分把握,莊鈺華不是不高興的。
從莊鈺萍處得到確認與肯定後,他更刻不容緩地向著目標進發。
第九章
莊鈺華在北京見過的穆亦藍,是在美國最大的三間藥廠之一內任高職的,於是他決定盡快為他的計劃試探門路。
莊鈺華心急起來,反而是翻不出當日穆亦藍交給他的名片,無法跟他聯絡。
於是,他不經意的、沒頭沒腦的忽然開聲問妻子:
「把那穆亦藍的電話號碼告訴我。」
高掌西聞言,嚇得本來握著吹發機的手一鬆,扔到梳妝台上去,打翻了幾個水晶香水瓶,弄得她極為狼狽。
實在不能不心驚膽戰,怎麼丈夫會無緣無故地提起對方來?
「怎麼,你聽不見我的問題?」
高掌西在慌忙地收拾梳妝台上傾倒的東西,心不在焉的答:
「我在忙。」
「我叫你把那穆亦藍的電話號碼給我。」
「嗯。」高掌西仍把眼神專注在梳妝台上那傾倒了的一個名貴水晶香水瓶上。句話絕對是言出無心的。
一則為他十分焦急,二則為高掌西做事素來穩守,所有在應酬場合與會議席上提過的人與事,她都會牢記。故而他這麼說了。
當然,聽者有意,感受自然不同。
高掌西甩一甩腦袋,堅決鎮定下來,她答: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高掌西的語調因是帶點緊張,故而聽在莊鈺華耳裡,就覺著她的認真,於是回答說:
「定北不是跟他是好朋友嗎?他一定能找得到穆亦藍的」
他這麼一說,就有點解除警報了。高掌西聽出語調來,那不是因為洞悉了秘密,而要找對方算帳。
「那麼,你去問問定北吧!」
「你給弟弟撥個電話,成嗎?」
高掌西想想,搖頭:
「我沒這個空,你有的是秘書。」
「這個時候打給秘書嗎?」
「有什麼急事不可以等待到明天?」
莊鈺華聳聳肩說:
「我有重要事想跟他商量,謀求互相平分利益的緊密合作。」
天!高掌西差點拍額驚呼。
不知道有鬼沒有,自從北京開始,穆亦藍就像纏身索命的厲鬼,不肯擺脫。
「什人樣的緊密合作?」
「事態成熟時,不告訴你,你也會知道。」
高掌西只好不做聲了。
「掌西,告訴我,你對那姓穆的醫生,印象如何?」
高掌西已經把驚惶的情緒控制下來,故而對答得體。她不慌不忙的,把問題拋回對方手上去,道:
「你呢,你覺得如何?」
「可以相處吧!否則我不會想到合作,他不是個愚笨人,但聰明到哪兒去,就要觀察下去才知道了。」
高掌西沒有辦法再答腔下去,她明白一個道理,凡是對某人某事發生了興趣,就很自然地會探索對方的有關消息。
這個馬腳她不能露,也不敢露,所以只好閉嘴。
無疑,她仍心慌意亂的,肯定這又是一個無眠的晚上。
高掌西抱住一本她百看不厭的小說,斜臥在書房的沙發床上,呆視著一堆蠅頭小字,心卻飛越時空,浮游在雨漆漆、月朦朧的黃獅寨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