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重了,英董事!」
「對、對、對!」英嘉成輕吻樂秋心的臉頰:「樂小姐的心,怎麼會輕易地就能得到,是不是,是我姓英的,前生修來的絕好福份。」
「吃你的飯去,別再賣口乖。」
「賣口乖就要贊讚你的廚藝了得,我不知多久沒有吃過如此美味的家庭小菜。」英嘉成大口的喝著湯,吃著菜,問:「現今的男人真難服侍,既要求身邊的女人是巾幗鬚眉,有本事、有才幹,又要她在賺錢之餘,會得把女性天職,包括煮飯洗衫,佈置家居等,都一一履行,真是!」
樂秋心笑了,難得英嘉成如此通情達理,好讓自己沒有白白辛苦一場。
開始過二人世界的生活,畢竟是甜如糖,膩似蜜的。
這一夜,樂秋心睡得甚是安穩。
然,在她枕畔的英嘉成卻久久未能成眠。
英嘉成的顧慮越來越多,徐永祿的激進與得寵,無可否認是一項不容忽視的威脅。更令他不安的是,這陣子他們安排茂榮食品廠有限公司上市,在政策上英嘉成與徐永祿就意見分歧。
茂榮經營的罐頭食品暢銷全世界,除了在大埔工業村設廠之外,在中國蛇口與台南均有分廠,且地皮是自己擁有的。茂榮的老闆盛茂榮其實是英嘉成的世伯,跟英家是兩代相交;說得具體一點,盛茂榮是英嘉成父親的好朋友,英父壯年早逝,盛茂榮依然跟英母保持親密來往。
這次茂榮食品上市的安排,盛家根本不勞找其他的商人銀行來商議,一股腦兒就認定英嘉成服務的富恆集團最值得信任。故而這單生意是不費吹灰之力而到手的,比起其他公司上市,事必要跟行家打得落花流水,才能把總包銷的地位搶奪過來容易得多。
無疑,功勞絕對是歸於英嘉成的。
不知是不是英嘉成的敏感,他下意識地覺得徐永祿打算刻意求功,在他已穩操勝券的局面中打一場漂亮的游擊戰,突出自己的實力。
就在今天的會議上,徐永祿大力建議茂榮應該把中、港、台三地的物業及生意都集合在一起,齊齊上市。他所持的理由甚為簡單、茂榮的資產值越大,盈利越高,則向市場集資的能力越勁。
當然是對茂榮有好處,能集資二億,自是比集資五千萬划算,反正上市費用不菲,籌備要花幾百萬元作各種準備,如果集資數目太少,未免白費功夫。
而實際上,最有利的還是承辦上市的富恆集團,集資的數目越大,他們能收受的佣金越高,同一單生意,同一番功夫,當然是收多一點好過收少一點。你永祿的建議似乎是順理成章,甚至無懈可擊。
然,英嘉成有保留。他在會議席上作了最後裁決:
「是否向茂榮建議,要把中、港、台三地的生意與資產一齊拿出來押陣,且稍緩,讓我考慮清楚,自作定論。」
徐永祿問:「成哥的意思是甚麼呢?」「或者分開來辦對茂榮更有利。單是他們在港的廠房物業與營業成績,己足夠支撐大局。把中、台兩地的資產稍緩,再進注入母公司,會使茂榮在上市後不斷有好消息傳出,再行集資也會順利。」會議上各人都沒有多說,畢竟英嘉成是主理商人銀行業務的頭頭,他的決定只有集團主席才可以否決。為了這件事,英嘉成心內好像生了一塊鉛似的,他認為徐永祿的建議跟自己的打算有牴觸,會是一場不能避免、可大可小的戰役。
當然,最好是跟徐永祿同聲同氣,同一陣線。可是,英嘉成無從向自己的良心交代,因為以他的專業知識眼光看,是的確把資產分成三份,分別或分期上市,對茂榮有利得多。或者,這份對茂榮的著想與袒護,淵源於私人感情,總括來說,他有一點點的以私害公,令英嘉成焦慮。
另一方面,直至目前為止,他還是徐永祿的上司,憑甚麼要向他屈服,買他甚麼帳?單是有這個念頭,已教人折損了英氣。
英嘉成是深深不忿的。
他心裡想:今日決非吾日。
茂榮上市一事的為難還懸疑未決,又來了另一個私人疑惑。
大清早回到辦公室去,英嘉成就收到姜寶緣代表律師送來的支票及文件,姜寶緣把他們共同擁有的住宅買起來。
如此的火速、果敢、誓無反顧的行事,代表甚麼?
英嘉成忽然想,會不會姜寶緣已另有新歡。
一個女人,手無寸鐵,只靠著那個英太太的身份度日,如何會一下子爽快痛快如斯?不都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糾纏不休,弄得筋疲力盡而後己。
姜寶緣竟是個例外?
不會吧?除非她背後支撐有人。
這個念頭,使英嘉成呆望著桌上的支票及文件很久,不曉得作出處理。
腦海裡只翻來覆去地出現故居睡房的情景,只幻想床上躺著的兩個人,一個是如假包換的姜寶緣,另一個不是他英嘉成,而是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
英嘉成一拳捶在書桌上,意圖宣洩掉心上的一股戾氣。
跟著他氣餒地抱著頭,哭笑不得。
究竟自己在攪甚麼鬼?
移情別戀的是自己,拋妻棄子的是自己,到如今,悔不當初的又是自己?不會吧,不會吧!
只不過人的自私心理作祟,自己扔掉的東西,仍不許別人拾起來而已。日間,到底有千百樣公事纏身,也不能再細想了。
只是一下了班,心頭的翳悶又在作祟。英嘉成按動內線電話,找到樂秋心,問:「我們今晚在家吃飯是不是?」
「我為你洗手作羹湯,好嗎?」「好,秋心,我要回舊居去拿點慣用的物品,好不好你先驅車返家,我很快就趕回來。」
「好的。」樂秋心對英嘉成絕對信任,一個男人與妻子分居之後,連回到舊居去取一點日用品都忙不迭向自己坦白報告,這份忠貞是要欣賞的。
樂秋心並沒有想到英嘉成回家去的目的並非為取甚麼應用之物。
英嘉成希望突然出現故居,會有機會抓到甚麼蛛絲馬跡,以證明自己的推斷正確抑或錯誤。
當他回到原本的家,拿出了門鑰來,要開啟大門時,他的心卜卜亂跳,如果先進睡房去,看見睡在床上的是兩個人而非一個人,他會怎樣反應?
捉姦在床?
笑話不笑話?一個已經先不仁的人,根本沒有資格指責後不義的對手。他只好啞忍。
英嘉成飛快地把門鑰一轉,就衝進屋裡去,走上睡房,突然推開門,亮了燈。
睡房根本沒有人,姜寶緣不在。他背後有人說話,是菲傭。
「先生,你找太太嗎?她在飯廳。」
英嘉成有點失態,那菲傭看他時的神情是奇奇怪怪的。或許是自己的動靜有欠光明磊落,作賊心虛,反轉來覺得對方有點鬼祟。
「我回來取點應用的東西。」他主動向菲傭解釋。
然後,逕自走到浴室去,打開了抽屜,胡亂地拿了盒醫生牙線,就放進口袋裡,自以為已經圓了謊。
英嘉成走出睡房經過飯廳,探頭進去,果見偌大的餐桌只姜寶緣一個人在吃晚飯。
一種落寞淒酸氣氛充塞空間,令人感慨。
那才是一張英嘉成夢寐以求的圖畫。
他叩了一叩飯廳的門,說:
「吃飯了?」
姜寶緣抬起眼皮一望,隨即展開笑容,說:
「對。你吃過飯沒有?」
「沒有。」英嘉成答:「等一會吧!」
「對,還早呢!」姜寶緣答:「如果我不是趕著去聽音樂。也不會這麼早就吃晚飯。」
「聽音樂?我不知道你有此興趣。」
姜寶緣又笑笑說:
「朋友盛情邀請,主張我多培養一些生活情趣。我想想說得也是,便答應下來了,是中國管絃樂團演奏。」
英嘉成略略一愣,把那個「你跟甚麼朋友去聽音樂」的說話硬壓下去,不許吐出口來。
「我回來拿點東西。」他以這句說了兩次的話替代。
「拿到了嗎?」寶緣問:「要不要替你找?」「拿到了,謝謝!」
再沒法子說下去,只好揚揚手,說聲再見。
一路上開車子回樂秋心的住處,英嘉成的腦袋,沒有停過回想姜寶緣獨自悠閒地吃晚飯的那個形相,沒有停過思考究竟她是不是跟男友去聽音樂?在英嘉成的記憶中,他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未曾跟姜寶緣攜手共尋生活情趣。每天晚上若不是有必要應酬,他就回家,早早躺到床上去看電視。姜寶緣在家有很多零碎的雜務,可以謀殺整晚的光陰,他們夫妻倆表面上是很各得其所的,心裡頭原來盛載了幾多不滿,彼此都沒有認真想過,更沒有打算著應如何改善處理。怕就是如此這般讓感情淡泊,讓關係惡化,以致於樂秋心一出現,就成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晚上,躺在床上去時,英嘉成面對著已經熟睡的新歡,竟然難忘舊愛,折騰得他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