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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李馨

  身為冥王的他對人週身所散發出的氣最是敏感,而他早在見到綠音時,就發覺綠音有強烈卻溫和的靈氣,才會誤以為她可能是妖精。其實他不知道這就是綠音和其它人不同的原因,也是感覺比人類敏銳的動物們喜歡親近她的來由。

  他坐起身,苦忍著傷痛,下床察看谷綠音在做什麼。舉步維艱地走到窗前打開窗戶,讓月光更為清晰地灑在他身上,冷風也因而吹進屋內。

  冷寞享受似的閉上眼,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氣,在月光包圍下的他,週身緩緩發出淡淡的光,比月光稍濃,之後他睜眼直視月亮:想不到人界的月球竟有類似能源的力量。

  他感到體內那把燒得他難受的火已稍減了傷害他的熱度,便知道自己的內傷好了些。倏然發光的雙眼在黑暗的房內顯得特別令人驚駭,生長於暗無天日的冥界,黑暗對冷寞而言就像家一般熟悉,因而黑暗並不會阻礙他的視力。

  他看到餐桌上擺著飯菜和一張紙,手一招,那紙條馬上飛到他手上。

  敬啟冷先生:

  由於見你睡得甚甜,因而不敢擾你,桌上飯菜為你準備,醒來若饑可食用,粗茶淡飯,不用客氣。

  綠音

  他仍面無表情,隨手一丟,紙條又輕飄飄地落在原來的地方,他的雙眼如雷達般搜索,終於看到角落的黑影,手撫著肩上的傷口,他無聲無息地走近,所看到的是睡得正熟的綠音,和她做為枕頭的大狗茸茸。

  冷寞見到她睡在地上,絲毫未覺她為他所做的犧牲,只是暗道:想不到她真的守信用。他看著她均勻的呼吸,緩緩舉起手,掌成爪狀,抓著一團光球往綠音身上打下……

  ※  ※  ※

  早晨,一兩隻麻雀翩翩自窗外飛進,以輕巧的姿勢停落在猶在夢鄉的綠音身旁,好奇地望著未醒的綠音,不明白為何向來早起的綠音還在睡,又望望盡責做枕頭的茸茸,眼中俱是疑問。茸茸只知使女主人睡得安穩,雖已醒來多時,卻仍未敢稍移一下。

  麻雀們吱吱喳喳地叫了起來,企圖喚醒綠音,連茸茸也舔起女主人臉頰,只見綠音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動了一下,繼而慢慢打開,讓晨光照進她睡意猶濃的眼中。

  眨眨眼,讓意識取代昏沉的睡意,看見了茸茸和麻雀們,便露出愉快的笑容:「嗨!早安,小雀,你們怎麼來了?不去吃早餐啊?」

  麻雀跳著叫著,告訴她已睡過了頭,綠音聞言霍然而起,一看手錶,沒錯!八點四十三分。「完了!我怎麼會睡得這麼晚?連早餐都還沒做,動物們一定餓壞了,真是糟糕,我怎麼這麼迷糊?」

  她動作熟稔而迅速地疊好毛毯,趕忙跑到廚房,卻見餐桌上食物如故,連紙條都在原位,便以為他昨晚沒醒來。

  既然他沒吃,我也不必再留著這些食物。

  綠音想著就老實不客氣地將桌上飯菜加熱之後,端去餵動物們。

  冷寞雖然閉著眼睛,但綠音的一舉一動仍在他的感應中,他仔細地觀察綠音的舉止之後,才真正除去對她最後的一絲懷疑。

  昨晚他聚力打向綠音,但綠音並無感覺,若換作妖精一定能感應到光球而躲閃,這證明了綠音確實只是凡人,而綠音也受到力量的影響而晚起,這更代表了綠音的力量僅止於動物和嗓音,對其他力量並無抵抗力。

  因此當綠音匆忙喂完動物離去後,他就毫無顧忌地運用力量療傷,整個人處於假死狀態中,只剩力量運走全身。當他再次睜眼時,雖然覺得傷口癒合得很快,但宇劍所留的震傷仍需要一段時日才能完全恢復。

  他已習慣創傷所帶來的疼痛,遂下床走動,卻看到桌上仍擺著飯菜,只不過和昨晚的菜色不同,顯然綠音仍設想周到地替他準備了早餐,那張紙條還是擺在那未動半分。

  人界的人都這麼對待陌生人的嗎?他們不都是防著週遭所有人,不讓別人探知自己的嗎?難道是記載錯誤?還是新魂描述不正確?冷寞奇怪地想:怎麼和我想像中的人界差那麼多?

  未曾遊歷人界的冥王冷寞,此刻也為自己的觀念印象和擺在眼前的事實出入感到困惑。

  ※  ※  ※

  漸漸地,在無言的相處下,冷寞越來越瞭解綠音善良的個性,而綠音也對冷寞沉默寡言的性格習以為常。

  綠音他發現了冷寞除了脾氣稍微怪異之外,並不難相處;正如他自己說的,只要她不吵到他或接近他,他的存在並不會影響她的作息,甚至有的時候,她會忘了屋子裡還有個人。

  兩人的相處演變成了一種非常奇特的模式。綠音若說忘了冷寞的存在,她卻仍舊每日三餐都為他張羅好,而且冷寞總會在離他一臂距離的床頭發現洗好的衣服;更絕的是,那張紙條似在桌面落地生了根,好幾天以來都沒有更改其內容和位置。

  而冷寞對她的種種行為均不表意見,也沒有向她說過一句謝謝。不過奇怪的是不食人間食物的冷寞,總會在綠音不在時穿上她所準備的衣物,而綠音回來時桌上的食物也去了大半,髒衣服也總是在老地方擺著。

  兩人雖然彼此沒有交談過,卻出乎意料地培養出了一種連他倆都不自知的默契。

  ※  ※  ※

  一日,夜晚,在萬籟俱寂的半夜。

  冷寞依例起床吸取月華,打開窗戶才發現今夜無月,正打算嘗試傳訊回冥界時,忽聞一陣輕細的談話,他凝神傾聽。

  「茸茸,你說,我哪裡做錯了?我只是叫小雀替那個正在哭的小弟弟刁回他不小心飄走的氣球罷了,為什麼他們罵我是怪物?我做錯了嗎?我哪裡做錯了?他們大可以告訴我啊?為什麼要拿那種眼神看我?那個弟弟連氣球都沒拿就被他媽媽拉走了,好像我有傳染病似的防我,路上的人也對我指指點點的說我是怪物,紛紛走避……」

  聲音轉成了低低的啜泣。

  「茸茸……你告訴我什麼是怪物?為什麼他們都當我是怪物,都避之唯恐不及?我又不會害他們,我只是想幫他們,和他們做朋友罷了,為什麼他們都這樣對待我?為什麼?我只是會和你們說話,懂得如何和你們溝通罷了,為什麼他們硬要說我是怪物?茸茸,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麼……」含帶壓抑的聲音淒楚悲切。

  茸茸發出嗚嗚哀鳴,又聽綠音壓低聲制止它:「茸茸……不要叫,你會吵醒冷先生的,他不喜歡被人打擾,你會惹他生氣的,他傷還沒有好需要休息,我們不可以打擾到他……」說著說著又硬咽地哭了起來。

  茸茸聽話地閉上嘴,任由女主人抱著自己哭泣。突然它低聲怒吼,對著黑暗警戒地看著。

  綠音察覺時冷寞已站在她面前了,她畏怯地朝後挪了挪:「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我的氣……對不起,我保證我不會再吵你了,我保證我不會再哭了……」綠音嘴上承諾著,眼角卻仍落下一顆顆的淚珠,她擦去兩滴,卻滑下更多的淚水,到最後乾脆放棄了嘗試止住淚水:「對不起……我……我哭一會兒就好了,只要哭一會兒就好了……」她把大狗抱得更緊。

  冷寞知道她很難過,卻不明白她眼睛所掉下的水是什麼來西,冥界沒有淚水,只有哀嚎,因此他十分好奇綠音眼眶溢出的一顆顆水珠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能和水一樣閃閃盈亮?

  他蹲下來用拇指替她拭去淚珠,好奇地看著手上濕濡溫潤的水,心中不解。

  綠音原以為他是在生她的氣,但沒想到他竟替她擦去眼淚,霎時再也忍不住心中無限的委屈,哇地一聲就在他懷裡號咷大哭,眼淚隨著不平傾洩而出。

  冷寞被綠音突來的舉動嚇得六神無主,生平第一次,他覺得不知所措,這使他大為恐慌,不知如何是好。他應該推開她,應該為她無禮的冒犯而生氣,但想推開她的雙手卻被某種情緒拉住了;某種新奇,他從未有過的情緒在心中蔓延著,他試圖理出頭緒,恢復自己應有的冷漠,卻被這種未遭遇過的情況吸引著。

  他自小在冥界長大,人類的七情六慾他全然不知,不知道什麼叫歡笑,更不懂什麼是哭泣,所以在人情世故上他和綠音一般純真無知。

  冷寞連「情緒」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更遑論安慰了,以至於他只能靜靜地看著綠音哭,任她藉他的胸膛發洩情緒,忘記了彼此的約定。

  在這麼個夜裡……

  ※  ※  ※

  翌日。

  冷寞仍然在餐桌上看到一某飯菜,紙條依然放在那固定不變的位置,但眼利的冷寞卻發現紙張的不同。手一招,紙條乖乖飛到他手上。

  冷先生:

  謝謝你的寬大的體諒,我同時也為自己的行為道歉,封不起!桌上的飯菜希望合你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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