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想,手中輪迴簿就已飛離他的掌握,飄回原本半空處,自四面八方聚合了無數的力量,將輪迴簿重新包住,再次形成光球。這是禁制被解時的時效,為的就是避免輪迴簿被更改,時間一到,禁制又會重新組合,使意圖擅改的人不能控制太多生命的運轉。
冷寞被輪迴簿未曾有的現象給迷糊了。
算了!只要綠音不死。其它就無所謂了。
他不願再費神去計較輪迴簿正不正常,他的目的已達成,對輪迴簿也就沒有任何留戀了。
轉身離去,冷寞沒有再看輪迴簿一眼。
而被光護衛著的輪迴簿,仍然光華迷眩,
※ ※ ※
迎立風中,她聘婷的身姿柔美,風吹得裙襬和髮梢飛揚,遙望遠方的眼含著太多看不出的情感。她身旁的大狗一身蓬鬆的長毛,可愛頑皮之相表露無遺,但向來好動的它,此刻卻安靜坐立在女主人身邊,不敢驚擾主人的思緒。
綠音放棄地垂不限瞼,徒勞無功地承認一件她早已承認的事實: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她的眼睛永遠不可能再傳遞一絲光線到她的腦海裡,她一輩子將不可能逃離黑暗了。
日復一日不變的暗、不改的黑、毫無光彩的世界、行動的不便、將盡的生命、未了的心願……她淚盈滿眶,卻沒有讓它落下,這一連串的事件只教會了她要堅強,必須堅強地面對所有打擊和事實,哭泣只是於事無補,徒增悲歎罷了。
這幾天頭疼得越來越厲害,發病的次數和時間也越來越難以忍受,難道我……
她的手顫抖地放於腹部:「孩子……」一語道不盡地無限的心酸。
正當她身旁的大狗百無聊賴的神態突然換成低聲吼叫,警告女主人有陌生人來到,綠音敏感地聽見茸茸對來人的敵意,便讓茸茸領著自己躲到一棵大樹後。
「籠子裡是什麼東西?怎麼從來沒見過?」
「笨吶!這些都是尊者到人界抓回的動物,這只是梅花鹿,那只是雉雞。」
「你懂得不少嘛!」
「當然,自從那個叫谷綠音的人類住進來以後,我就每天放這些動物進來,當然懂得不少了。」
「說也奇怪,為什麼大王要費盡心思抓這些動物來?那個人類又是個怎樣的人啊?你見過嗎?」
「沒有,幽舞宮是禁止我們靠近的。少扯淡了,快工作,要是遲了被大王知道,我們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接著就是一陣動物們興奮的啼叫、展翅伸啼聲。
「喂!你想那個谷綠音到底有什麼能耐,讓咱們大王為她如此費盡心思?」
「還不是為了那個人類身上的凝戒?要不是為了咱們冥界的至寶,大王用得著絞盡腦汁,騙那個人類的信任和效忠嗎?」
「難道大王苦心佈置這一切,都是為了騙取谷綠音的凝戒?」
「沒錯。」
「那為什麼大王要如此大費周章,殺了她不是更乾脆?」
「人家是凝戒新認的主人,凝戒哪會輕易地讓大王殺了她?拜託你稍動一下腦筋好不好?連那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出來。」
「嗯!我還能想到大王的用意已經算是不簡單了,哪像那個人類?傻傻地任我們大王玩弄在股掌之間。人類都這麼笨嗎?」
「我哪知道?大概是咱們大王太聰明了,騙得那個谷綠音團團轉,肯死心塌地為大王做一切事。我想只要大王找到解除凝戒封印的方法,就可以藉由那個蠢人類控制凝戒的力量,到時六界之主非咱們大王不可了。哈哈……」
「說的也是,到時大王一人得道,我們這些幽魂也可以升天,再也不用窩在這暗無天日見不得人的地方,我真迫不及待,想瞧瞧天界那群自大的豬向我們低聲下氣的情景了。」
談笑聲逐漸遠去,而他們之間的交談仍清清楚楚地留在她空白的腦子裡。徐風吹來他們高聲的聊笑,而他們卻不知方纔的笑語,殘忍無情地粉碎了一個人向來依持的世界。
綠音的表情一如思緒般,是一片空白。她緩緩地,緩緩地將靠在樹幹的身軀往下移。失去力量支持的她,只覺得力氣迅速地被抽去,她正像破洞的皮球般突失依恃,極為緩慢地蹲下了身子,雙手緊抓著樹皮,抓得死緊……
要不是為了她手上的凝戒,大王用得著絞盡腦汁,騙取她的信任和效忠嗎……難道大王苦心佈置這一切,都是為了她手上的戒指……哪像她,傻傻地任我們大王玩弄在股掌之間——任他玩弄在股掌之間……費心佈置一切都是為了騙她……騙她……騙她……
她的眼睛死瞪著前方,眼神呆直無光,好似死了一般直板。
她湊起片段的記憶,腦中閃過這念頭之後,激活了一連串無法抑止的思緒。
他欺騙我……
還來不及讀出麻木心靈的下個感兒,腦中就閃過一幕幕他和她親暱的畫面。他強壯的臂膀、寬厚的胸懷、感人的體貼、不屈的霸道頑冥、剛硬的性格,他的溫言軟語、柔情善意,包容專制……
他的不凡、傾心、愛憐、疼惜、無微不至……
他的承諾、誓言、決定……
假的!全是假的!全都是在騙我!
「假的!假的!」綠音驀然狂吼出聲,用盡所有力氣吶喊:「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她神智盡失,意識被冷酷的事實攻佔,她像瘋子一樣崩潰在無邊的打擊刺激中,失聲痛哭,拋下了不明所以的茸茸拔腿狂奔,像發了瘋一樣沒命奔跑,黑暗的視線完全無法告知她前方路途的凶險阻礙。
她跑著、撞著、踩著,創痕纍纍血流不止,卻仍未稍減她內心椎心刺骨的痛楚。
「綠音!綠音!你怎麼了?」
她狂跑急喘的身子猛然被抓住:「綠音,你怎麼……」
「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們都在騙我,騙我……」她披頭散髮,神情狂亂。
「綠音,你怎麼了?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奕霆啊!醒醒吶!綠音!」
綠音只是狂笑,笑著、哭著、掙扎著:「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騙人的啊!」
她用盡全力甩開奕霆試圖抓住她的手,往前方無路的斜坡跑去,一個失去重心,身軀在奕霆約叫喊中墜入了地獄中,墜入了吞噬宇宙的黑暗……
※ ※ ※
「綠音,快來看冷大哥帶了什麼給你……」
當冷寞走入幽舞宮中,發現了向來都有熱鬧動物叫喊的寢宮死寂一片。他有些不祥的預兆,心頭蒙上了些陰影,隱隱察覺不安。
怎麼了?我怎麼會這麼緊張?上次出現這種感覺,正是綠音頭疼病犯得最激烈難熬的時候,難道綠音出事了?
他的心猛地一跳,挑起了他滿心驚惶:「不會的,綠音一定是在外面逛著,有茸茸陪著不會有事的。」他如此安撫自已,卻無法操縱自己快速向外移動的腳步。
該死!要不是動了輪迴簿,我的力量不會失去這麼多;如果力量沒失去,我現在應該找到綠音了。
他焦慮地咒罵,步出巍峨壯麗的宮殿,極目望去,一片遼闊的原野令他頓然停下步伐。
他閉起眼用感應搜尋四周,卻「哇」地一口吐出鮮血,他撫著刺痛的胸口:「禁制的力量竟將我傷得如此深……」
眼前遼闊的景致似是在嘲笑他的無能,他開始詛咒這片當初由自己親自幻設的原野。
綠音在的地方一定有許多動物伴著,不妨由此找起。
他亂中有序、臨危不亂地精確判斷出方向找去,沿途飛鳥走獸盤踞。他疾步而行,忽然犀利地注意到一塊石頭上的血跡,他心頭一震,雙眼搜尋得更為急切。
「嗚……汪汪!」
倏地傳來一陣狗吠望,理中儘是孤絕哀淒,冷寞大驚:「那不是茸茸的叫聲嗎?」
當下再也無暇顧及所負重傷,妄動力量瞬間轉移到茸茸身邊,尚未探視茸茸發出哀鳴的原因,就看見一灘怵目驚心的血跡和一隻沾了血的耳環。
他愣在當場,茸茸抬起大眼悲傷地注視著冷寞。他伸出手,微抖著,抬起了耳環,這只他送她的耳環。
腦際浮現了她收到這副耳環時,臉上難掩的喜悅和羞怯……
他環視周圍,刀般鋒利的眼睛盡成赤紅:「綠音!」
「綠音綠音綠音……」
四周傳回了他掏心狂喊,在風中凝聚不散地傳向更遠的未知。
※ ※ ※
「芝蘋,怎樣?」慈寧焦急地問著一臉沉色的芝蘋。
芝蘋瞥了眼她費盡心力救回來的生命,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軀殼竟然是她的摯友綠音,她那純潔恬淡的朋友……
「腦瘤。」簡潔二字恍若炸彈,威力非凡地在慈寧和奕霆心頭爆開。
「芝蘋,你別開玩笑了,綠音好好的,健康得很,怎麼會有腦瘤?」奕霆表明著相信的臉硬說著違心之言。神情是強裝出的不在乎。
芝蘋一反常態並未回嘴,只是轉過身背對著他們:「我的力量走到綠音的腦部,忽然無法再前進,只有腦瘤會阻擋氣的運轉,我查過腦瘤所在的位置,在大腦視覺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