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上頭有她全部的愛,交給他,他們就再無瓜葛了,她害怕的不是別的,正是怕失去他呀!
蹲下收拾起碎片,她考慮起避避風頭的主意,沾了酒的手塞進嘴裡舔嘗,一邊口齒不清地咕噥:「什麼時候我也能遇上純度九九九的愛情?」
※ ※ ※
遊蕩街頭大半夜,走到兩條腿發酸,她還是不曉得自己可以去找誰。
可悲,活到今天她才發現失去了綠林,沒有了非人居,她什麼也不是。
原來大家一直這麼寵她、這麼縱容她。
突然間,她好想哭。
為什麼愛一個人這麼痛苦?把自己搞得不成人形不說,還連帶失去好幾個朋友。
非人居和綠林,是她的心血,她的一切啊!為什麼他一來就輕易地奪下原本屬於她的友誼、信任?
難道她以為牢不可破的信任真如此薄弱?還是她真讓自私蒙蔽了?
是否,她活得太自以為是了?
你在鬧什麼脾氣?任翔很少以那麼正經的口吻質問人,現在想想挺可笑的,她已經忘了鬧脾氣的滋味了,沒留意到她的舉措有多孩子氣。
人家總恭維她想得廣、見得遠,爾今易昭鋒卻三兩下就拆穿了她的「高瞻遠矚」不過是她一人沉醉的春秋大夢。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揮霍青春易,許是他們荒唐得太久,久到忘了未來、前程的模樣,易昭鋒的出現提醒了他們該靜心思索自己的下一步。
撇開感情因素,她反得感激他。
只是——自尊不准她低頭,脆弱的感情也不准她低頭;回到酒吧後他過的日子和皇帝沒兩樣,左擁右抱夜夜笙歌,哪裡有一絲絲在乎她的樣子?連任翔的魂都被他勾走,害她「一時失手」砸了那麼多酒,還不知道回去怎麼交代。
看吧!失去理智的後果是很可怕的。
逃避不是她的作風,錯了就認錯,她何俠安不是敢做不敢當的懦夫,先回去找鐵齒談談他對保薦入學有什麼打算。
也是,祝褔夥伴單飛不會太難。
一想通,她馬上回頭,毫不猶豫的率性又恢復了笑面俏娃爽朗明快的風格,令緊隨其後一夜的男人加深他的愛慕。
先行聯絡妥一切,他抄快捷方式回酒吧,等待另一場戲開幕,他有信心,這回她絕藏不了她的真心。
踏著細碎夜霧,她加快步伐以驅逐圍攏的寒意,就在「綠林」別出心裁的招牌在望時,驀然凍住身形。
「你們這是幹什麼?」
她嬌叱酒吧前拉扯的兩人,清寂夜空倍加凸顯她的聲音,待她藉路燈看清轉首向她的面孔,忽然後悔自己多管閒事。曾來要人不成的同性戀者和易昭鋒兩人四眼齊凝住。
第十章
愉悅地踱近,她挽住他手臂的動作自然得只能以「渾然天成,毫不造作」冠之。
「請問你找他有何貴幹?」
「呃……」對方有些囁嚅,但仍硬著頭皮應戰,「他,我要他跟我回去。」
「回去?!他住你那?不會吧?我記得他是我房客,你會不會找錯人了?」
她「和藹可親」的態度今人如芒刺在背冷汗涔下,他對她出名的笑靨有所耳聞,通常有幸得見「仙顏」的人不會太長命,尤其在她眼睛沒表情卻笑得異常燦爛的時候。
「這位仁兄說什麼你在他那邊,要我去一趟,我不相信他的說辭,他就拽住我衣服要拖我走。」說得委屈萬狀,活像慘遭凌虐的小媳婦。
玩什麼把戲?
她當場扮起青天大老爺,「罩你的那個呢?」
「沒見到太妹人。」昭鋒好深情地望著她,「整夜沒你蹤影,所以想出來找你,就遇到這傢伙了。」
「我……」冤枉呀!
跑龍套的臨時演員讓俏娃淡淡地那麼一瞄,腿都軟了;哇!他死定了,肯定屍骨無存的啦!
「就這麼蹩腳的劇情也想蒙我?」真被蒙到她也不叫何俠安了。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愛她就是演戲給她看?
輕蔑地瞇瞇眼,「你的愛還真特別。」
她言不由衷的讚美沒打退他,「我知道你惱我亂了你的生活、朋友,」還有心。
「可你相信我做這些全為了你好。」
「照你這麼說我該感激你囉?」她還沒原諒他?光是她「一時失手」毀掉的酒就夠她記恨上半年。
「感激倒不必。」最好以身相許。「大家都有他們的出路,你也該打點自己的將來。」
「那請問我又該怎麼盤算將來?」
當然是嫁給我。
沒那麼便宜你!
她沒好氣地拍拍腳板,「喂!他是你的了,還不快把他帶走。」
啊?情勢急轉直下到第三者完全揣測不到的地步,熊烈的希望之火在眼裡燒起:
真的可以嗎?
俠安不必猜也看得見他涎著口水的腦袋裡,充斥那種淫蕩的畫面與遐想,真叫人作嘔!
「你真要把我送給他?」昭鋒鬱悶的問題有氣無力,似乎有棄械為俘的準備。
「什麼送不送?你一個大男人誰能勉強你做你不願意的事?」連個不入流的角色也擺不平的話,他還叫什麼馭魔師?
「我要你說,如果你不要我,我就跟他回去作同性戀。」
他怎麼和她一樣語無倫次了?想騙她,真那麼簡單?挑釁地斜睨他彷彿下了他今生最大決心的義無反顧,她也決心和他抗戰到底:
「好哇!你去呀!去做你的同性戀,最好永遠都別再來煩我。」
昭鋒的肩,緩慢地垮下,「我都這樣拉下自尊求你了,你還是不肯信任我?」
「你從一開始就沒想要對我坦白,你教我要信任你什麼?」什麼嘛!又是她錯了,他的求法未免太一廂情願,「怎麼不說說你的目的?怎麼不說吸引你的是長髮的安霞?」
他搬進非人居後她就沒過過一天清靜日。惹禍精、陰謀家,還好意思嚷著為她好?真是好到外層空間去了。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解釋有什麼用?我告訴你,錯過了我你會後悔一輩子,就只因為你可笑的疑心!」
什麼跟什麼?
她勃然大怒,「我疑心?沒錯,我疑心你和同性戀有一腿!滾回你另一半身邊去,天就快亮了,再不享受你們的『良宵』就要變成『良晨』了!」
夠了,他被侮辱夠了,不惜顏面地懇求只換得她無情的踐踏——要不是因為愛她,要不是因為深愛著她,他犯得著如此作踐自己嗎?
「任翔說你喜歡我,如果她沒說錯,那你的感情還真廉價。我們走!」
第三者欣喜若狂地向她道謝,「我會好好對待他的。」
俠安氣得發抖,她的感情廉價?他怎麼不說自己鎮日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他們的背影愈拉愈長,眼見就要淡逸,她猛倏拔腿追到他們面前,大叫:「站住!」
「有何貴幹?」昭鋒冷酷地招呼,疏遠中怒氣騰騰,你這可惡、不知好歹、是非不分、暴虐無道的女人,無論你再說什麼我都不會回心轉意,從此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很好,她悻喘了幾下,跳向他——我不用說的!我用做的。
她狠狠吻住他,付諸她所有的矛盾失措,他來不及推開她就被她來勢洶洶的情緒滅頂,使他失去反應能力,只能憑著深理的渴盼與本應回吻她。
臨時演員嚥了口唾液,看他們吻得難分難捨、天地失色、日月無光,害他不知道如何自處。
「呃……我也要!」
終於壯著膽子扯扯他們衣服,「我不介意三個一塊了……」
「你滾開!」
他們一人推開他一人踹向他,再度異口同聲,「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落水狗夾著尾巴捧著被踹的屁股哀哀逃開,世界只剩下他們柔腸百轉的眼波。
俠安不說二話拉起他一路奔跑,也沒休息直接帶他回非人居,用力甩上門時靜謐的房間暗如深海。
她扭開燈,惡狠狠地逼至他胸前,「我廉價是不?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高貴,多聖潔。」
雙手一撕,他的絲襯衫裂成兩半,俠安氣得有點手腳不靈,邊「拆」他的衣服還邊罵:「這是你恩客送你的是不?我把它撕了,把它全撕了,看你還怎麼招蜂引蝶。」
昭鋒讓她眼角的淚水揪痛心房,低頭吻了吻她微汗的額際,「我只願吸引你這只蝴蝶,知道嗎?我的引蝶,今生今世我只要你這只蝶?」
「你都不說,都東瞞一點西藏一點,我根本猜不著你在想什麼,居然可以若無其事地和別人打情罵俏?我……我都嫉妒死了!」
不可思議,她能一邊哭一邊罵一邊脫他衣服,還沒有任何滯礙,「你那麼愛當舞男,看都不看我一眼,那我就出價買你——用你最感興趣的東西!」不!任何東西都比不上她!她是他這輩子要栓在身邊的珍寶,他的笑面俏娃,他的惡女俠女。
俠安拆下假髮,鬆開圈住長髮的髮帶,踮起腳尖送上她紅唇;額際,一撮烏絲與白髮交纏,好似他的癡纏住她的真,糾纏難放,攀著對方的手拚了命要把彼此揉成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