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夏時節,江南水都蘇州,家家綠樹、戶戶垂柳,風景秀麗,如詩如畫。
而蘇州名聞天下之處,不僅僅只有絕麗的風景,知名的兩大商號──尉府與平府,也一直為人所景仰。
據說,平、尉兩府的開府仙老爺原是至交好友,最初以共營船運起家,後來生意規模漸具,也就此分了家。
在數代子孫們的傳承經營之下,兩家經商的範圍遍及各行各業,不管是米糧、布匹、茶葉、藥材,甚至鹽、糖、酒等民生必需五品,他們也全沾了手,提起平府與尉府,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兩府傲人的財勢,自是個說不盡的傳奇,但兩府之間何以從世交,變成了反目成仇的世敵,更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話說呢,在幾代之前的平、尉兩府曾結過親,可惜在成親前夕,身為新郎官的平府次子突然毀婚,據說是愛上了家裡的小丫鬟,堅決不肯娶尉家小姐為妻。
本來婚事一拍兩散也就算了,兩府還是可以繼續為友,壞就壞在尉府小姐想不開,竟然懸樑自盡了,而尉府也不甘愛女白白丟了性命,憑著顯赫的財勢,硬是一狀告上了刑部,平府次子就這麼因此被判了個十年監禁,賠償黃金十萬餘兩……
此後,各自懷恨的兩家就如同水火,從此不相往來,雖然幾代過去,但兩家嫌隙已深,再難挽回,就好比……
「就好比什麼?」
槐桐大街熱鬧的茶樓裡,許多邊喝茶邊聽故事的人,紛紛揚聲問道。
「就好比水跟火、油跟水一樣,容不得在一塊兒,偏偏這兩府生意做得大,布匹、茶葉、藥材,樣樣有牽扯,我看即便想老死不相往來,也很難辦到。」說故事的茶樓夥計,搖頭晃腦評論道。
「最近我聽人說,平府的長公子平雲飛要娶親了,這是真的嗎?」有個衣著華麗的肥員外拉高嗓門問。
「沒錯,這件事我也聽說了。」夥計壓低嗓子,故作神秘道:「這回和平府結親的,可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大人物?難道是皇親國戚不成?」有人訕笑問。
「雖然不是皇親國戚,但來頭可也不小。城南孫府的孫大富,大夥兒該都聽過吧?」
「當然聽過!」
孫府老爺孫常慶,整個蘇州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他是蘇州的首富,富甲一方,田產無數,大家都稱他孫大富。
「這回與平府少爺婚配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孫大富的掌上明珠,孫家小姐蘭衣哪!」
「原來如此!」大夥兒恍然大悟。
擁有雄厚財力的孫常慶膝下無子,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平家若是娶了孫常慶的獨生閨女,必定如虎添翼,前途不可限量呀!
「聽說那孫家小姐生得是明眸皓齒、玉面朱唇,我見猶憐呀!要是能娶到這種老婆,我就算死也甘心!」跑堂的夥計歎道。
「說得也是。那平家少爺若娶了孫家小姐,和孫家結為親家,這下平家可說如魚得水、一飛沖天。平家原有的勢力就已十分可觀,再加上孫家的助益,我看那尉府很快就不是平家的對手了。」
「沒錯沒錯……」
上午街邊的茶樓裡,傳來的談笑哄鬧聲,久久不散……
第一章
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始終沉默坐在角落喝茶的冷峻男子,默默起身掏出一錠碎銀放在桌上,轉身走出討論愈加熱烈的茶樓。
跑堂的夥計見狀,急忙過來收了銀子,不經意看見年輕男子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背影瞧起來,怎麼那麼像尉家少爺哪?」
面容冷峻的男子步出茶樓,走向人潮洶湧的大街,嘴角冷冷地勾起。
「要娶妻了,是嗎?」
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娶不成新娘!
「少爺!少爺──」
一名僕傭模樣的年輕男子,擠開擋路的人潮衝過來,欣喜萬分地喊道。
「少爺,您到哪兒去了?我們找您找得快瘋了!翟護衛和丁護衛到另一頭去尋您了──」
「先回府再說。」
冷峻男子淡然拋下這句話,依然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啊?」僕傭模樣的年輕男子愣了好半晌,才隨後追上。
「少爺,等等我啊!少爺……」
尉府
尉令堯坐在寬大的紫壇木太師椅裡,手裡握著一卷攤開的畫軸,畫中所繪,是一名淡紫衣衫的謫仙美人。
她坐在一盆盛開的海棠旁,單手支頰,鵝蛋臉兒、桃腮杏眸、微微上揚的朱唇欲語還羞,像有千言萬語想訴說。
這個畫匠畫得極好,巧妙地捕捉到女子一瞬間的神韻,連她眸中的溫柔之色,也描繪得鉅細靡遺。
「少爺。」兩名身手矯健的勁衣年輕人,走進書齋,朝正專注凝視畫軸的尉令堯行禮作揖。
他們是尉令堯的貼身護衛,一個叫做丁振,另一個名叫翟沖,他們從小就進尉府,可說是與尉令堯一起長大的,是他的心腹。
「來了?」尉令堯捲起畫軸,起身淡然道:「坐。」
他向來淡漠,惜字如金,即使對身旁親近的人,仍不多話。
「不知少爺找我們,有何事吩咐?」翟沖恭敬地問。
「我要你們分別去替我辦一件事。」
「什麼事?」丁振好奇地問。
「丁振,我要你即刻出發,去替我找一個相貌神似畫中之人的女子。」
他對著兩名護衛,刷地攤開畫軸,丁振與翟沖不約而同地發出驚歎聲。
因為畫中的女子,實在太美了!
「少爺,這畫中女子是……」丁振遲疑地開口。
「城南孫家的孫蘭衣。」
「孫小姐?」丁振更加疑惑了。「少爺為何要屬下去找一名,相貌神似孫小姐的女人?」
尉令堯斜睨屬下一眼,似笑非笑地問:「下個月,平家將與孫家結親的消息,你們都該聽說了吧?」
「是的。」這件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蘇州城內大概沒有人不知道吧!
「平府與孫家結親後,將對尉府產生極大的威脅,而我絕不許尉府落於平府之後!」
「少爺?!」丁振與翟沖不約而同倒抽一口氣。「難道少爺是想……」
「沒錯!我要阻撓這件婚事!」
「那少爺想怎麼做呢?」翟沖頭皮發麻地問。
「我打算找個外貌神似孫蘭衣的村姑,將新娘暗中掉包,讓假新娘嫁入平府,做那平雲飛的妻子!我要平府娶錯新娘的事,永遠受世人嘲笑,以彌補他們先祖對尉府的虧欠!」
「少爺,這……這實在太冒險了!少爺!請恕屬下斗膽直言,少爺若真要找人頂替孫小姐嫁入平府,那無異於自毀尉府的前途呀!」
翟沖知道自己不該多嘴,但是此事事關重大,為了尉府的前途,有些事他不能不提醒自己的主子。
「喔?何以見得?」
尉令堯揚起一道眉,逕自走回書桌前,施施然坐下,端起雕花的玉盞杯,氣定神閒地品茗。
翟沖壯著膽子繼續道:「少爺想劫走新娘,由他人代嫁,這件事確實可以重挫平府的銳氣與聲望,但平府與孫府並非省油的燈,這兩家財大勢大,他們若要聯手對付尉府,怕咱們招架不住呀!少爺,為了尉府的將來,屬下懇請少爺三思,切莫衝動!」
尉令堯放下碧綠的玉盞杯,嘴角帶著笑意,偏頭問翟沖:「你認為我是那種心浮氣躁、魯莽行事的人嗎?」
「這……當然不是。」事實正好相反!
他太深沉、冷漠,簡直叫人難以捉摸。
他和丁振與尉令堯相處將近二十年,還是不太瞭解這個主子心裡在想什麼。他總是用一雙深沉冷眼旁觀一切,至於他心裡究竟盤算些什麼,恐怕沒有人知道!
尉令堯放下玉盞杯,正色望著他。「翟沖,你以為那孫常慶與平府聯手,我便會畏懼他們嗎?我可以告訴你,我尉令堯這輩子還不曾怕過誰,即便是孫常慶也相同。至於平府的怒氣──我更不放在眼裡!」他眸中發出冰冷的利光。
「至於你,找些人盯著孫家,其餘的事,不用你操心。」交代完,尉令堯再度品起香茗。
孩童時代,他與平雲飛曾有過一面之緣,還差點成為知交好友,但在雙方父親的阻撓下,那段短暫的友誼,終究還是成為過去。
一晃眼二十年過去,他們都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家族的對立與仇恨,讓他們不得不背負這段陳年舊恨,竭盡所能的仇視對方、打擊對方。
尤其是尉令堯的父親與爺爺,特別憎恨平府的人,在他們嚴厲的教導下,尉令堯心中柔軟的一面逐漸被抹去,他的心愈來愈僵硬,愈來愈冰冷。
擊倒平雲飛,成了他活著最大的目標。
「少爺……」翟沖與丁振互看一眼,無言以對。
尉家與平家的仇恨太深了,並非他們為人屬下的三言兩語所能化解,只希望這件事別鬧得太大,造成無可挽回的遺憾才好!
半個月後──
一名衣衫襤褸、滿臉髒污的女子立在堂下,好奇地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