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笑。」於拓低頭看她。「一塊錢,買你現在在想什麼?」
「耳朵借我一下。」
「這麼神秘?」他輕笑著低下身。
阮襲人俯近他耳朵。
「我、愛、你。」
她小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這一句話,然後臉紅地一溜煙跑開。
於拓注視她離去的方向,黑眸湛湛,一向冷然的臉被濃濃的笑代替,她說的那三個字像山谷裡的回音,不停地蕩漾著……
愛情,就像在養一隻蛹,必須經歷一番蛻變的痛苦過程,才會由一隻醜陋的毛毛蟲,蛻化成一隻美麗的蝴蝶,遨翔在空中。
— — —
再過一個小時,就要正式演出了。
阮襲人穿戴整齊地坐在一面鏡子前,她粉底已經打好了,就等化妝師幫她上妝。
鏡子裡,反照出一個活靈靈的金喜。不過,只有阮襲人心裡清楚,自己並不像外表那麼有自信。
驀地,鏡子加入了另一個人。他戴著白色面具,全身濃罩在黑色的迷霧裡。
魅影……喔,不,是於拓。
那一瞬間,阮襲人有一點迷惑,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於拓這副模樣。他蒙著面具,黑色被風罩得一頭一身,看起來像個陌生人,只有那雙不被遮掩的眼睛,迸射著她所熟悉的光芒。
其實,所有演員裡,就屬於拓最輕鬆了。他不需要濃綜艷抹,也不需要把自已打扮得像只孔雀。只要一身黑衣、面具,就能表達出角色的感覺。
「我來幫你上妝吧。」於拓拿下面具,把她的身子轉過來。
「你會?」她揚眉。
「別忘了我在百老匯待過,偶爾也會幫演員們上妝。」
他托起她的下巴,熟練地拿起粉筆仔細描繪她的眉毛。
阮襲人眼凝著他認真的神情,他的眼神是如此地堅定,眉頭因專注而微蹙,嘴角有一抹笑意。她深刻地看他,把他臉上的每一道線條看個清楚,她要仔仔細細地記住他愛她的模樣。喔,她是如此地愛著這個男人。
「別再這樣看我,」塗上口紅,於拓捕捉到她的凝視。他輕笑作聲把她轉回鏡子前,「否則我會忍不住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你。」他悄然在她耳邊低語。
阮襲人的臉燒紅直到耳根,羞得不敢抬眼看他。
這時,音樂響起了。
她驚悸的抬眸,視線與他在鏡中相遇。她看著鏡中的他,他也回望著她,眸子沉著如夜空那輪寧靜的明月,溫柔地將她包圍。漸漸,所有的不安消失了,阮襲人覺得自已安適又自在。
「該你上場了。」於拓拉起她的身子,在額上印上一吻。「我會一直看著你。」
阮襲人唇邊漾起一個笑意,她轉身,堅定地走入燈光下。
她知道,她不孤獨。
— — —
舞台上搭著一個小陽台,一個女人穿著一襲剪裁合適的旗袍躲在窗簾後,樓台下,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對她深情地唱著歌,那是「歌劇魅影」裡最雋永的情歌,AllIaskofyou:
「不要再提及黑暗,忘了那讓你驚駭的恐懼,我在這裡,沒有什麼可以傷害你,我的話將帶給你溫暖與平靜。」
「讓我給你自由,讓日光弄乾你的淚,我在這裡,陪伴你,守候你,保護你,引導你。」
此時,女人走出遮蔽處,月光照在她臉上的一滴清淚,她輕輕吟唱:
「我請求在每個清醒時刻,一回首,就有你的夏日笑語陪伴。說你需要我,無論現在還是永遠,承諾我你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這就是我的請求。」
男人呼應她的請求:
「讓我成為你的庇護所,讓我成為指引你的明燈,你是安全的,沒有人會找到你,恐懼已經離你遠去。」
女人走到陽台上,她握住欄杆:
「我所盼的只是自由,從此不再有黑夜,還有你永遠的陪伴,將我緊緊擁抱,讓我躲在你懷裡。」
陽台下的男人,對她張開雙臂。這時,觀眾席上與舞台上的天花板分開,滿天星斗灑落下來,融入舞台背景中。台下一片嘩然,男人與女人的歌聲,在星際間相遇,重疊地和著:
「答應我,你(你)將與我分享一生的愛與時光,讓我引領你(你)走出孤獨;說你(你)需要我的陪伴與守護,不論你(你)到哪裡,請讓我同行……」
男人爬上陽台,他擁住女人,抬起她的下巴,深情地凝望她的眼睛:
「吾愛,這就是我僅有的請求。」他輕聲地說。
「……愛我……這是我僅有的請求。」女人含淚地說。
在交響樂磅礡的音樂聲中,男人吻住女人。
— — —
「新歌劇魅影」獲得空前絕後的好評!
掌聲從每一個角落湧起,即使幕簾已拉下,觀眾們的心情仍是高昂的,歡呼喝采一直沒停止。漸漸,掌聲歇止,所有燈光大亮,幕簾緩緩地拉起,所有演出人員全部站在舞台上。
站在中間的於拓走至台前,同時,丁峻、楚依依與阮襲人也分別站在他身邊。
當於拓摘下臉上的面具,全場頓時歡聲雷動,許多人從座位上起身,熱烈地鼓掌喝采。
四個人手拉住手,一起彎腰對觀眾深深一鞠躬,身後的演員們也一致鞠躬謝幕。觀眾們再次給與熱烈的掌聲,與以肯定。
簾幕緩緩地降下來,很多人紛紛往台上丟花束,直到厚厚的簾幕垂至地板。
所有的演員紛紛退開,阮襲人感動莫名地站在原地,於拓拾起一把純白的小雛菊遞給她。接過花,阮襲人把臉埋在花裡;再抬起頭,眼裡,淚光點點。
「你修改了結尾。」她仰臉看他。
結局應該是大偉仍然得不到愛情的救贖,可到了戲的後頭,不知不覺中,在於拓的牽引下,她改寫了結局。
「是你修改的。」於拓定定地看她。「是你接受了大偉。」
「我接受的是你。」阮襲人衝口而出。
他淺淺一笑,黑眸燦如星。「我知道,因為我也愛你。」
阮襲人聞言怔愣一下,然後她了悟地笑了。
原來,這一切都在於拓的預料中,他早知道她會愛上他,所以,他把決定權交給她,讓她去決定金喜與大偉的未來。
她選擇讓金喜接受大偉,因為她知道只有大偉能給金喜幸福,因為她知道金喜一直都是愛大偉的,卻被自己的愚蠢蒙蔽。正如她,她明明是愛著於拓的,明明感覺到她與於拓之間莫名的吸引力,卻選擇逃避,膽小地不敢說出口。
這個男人呵,他的心思是如此的細密,他壓抑著自已澎湃的感情,只為了讓她熟悉他、接受他,不要對愛膽小怯步。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啊。她曾經害怕擁有,但於拓又幫她找回擁有的勇氣。
於拓深情款款地握住她的手,黑黝黝、灼亮亮的眸子,認真而熱烈地望住她。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靜靜地遞出一句話。
「你……是在向我求婚嗎?」她喉中一緊。
如果不是因為遇見於拓,對這句出自詩經《擊鼓》的一段話,不懂詞意的阮襲人可能「鴨聽雷」不知所云。為了追上於拓,她可是做了好多功課呢。
「你的回答呢?」於拓盯住她的眼睛。
阮襲人突然興起了一股惡作劇,總不能老是讓他佔上風。她轉過身背著手,清清喉嚨,開始搖頭晃腦: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是阮襲人給他的答案。
說完,她自己忍俊不住地笑出聲。抬起頭,她星眸燦燦,嘴角噙著一朵淘氣的笑,她望住那雙第一眼就讓她淪陷的漂亮黑眸。
「嘿,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古詩古詞喔。」
她的毫無保留令於拓感動得無以復加。他傾過身,無比虔誠地吻住她,落下一生一世的諾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換我心,為你心,心心相印。
《全書完》
註: All I ask of you by安德魯韋伯之「歌劇魅影」。
尾聲
後記
前些日子我收到一封信,寄信人的名字很陌生,字醜得像蚯蚓。
這是封告白信。
遲來的感情告白。
信中娓娓說著他對我的感情,從國中的情動,畢業後的分離,然後是二專的再次相遇……隨著他的筆,我似乎也看見了以前青澀的自己。嗯,真的好懷念。
他一直沒有提起勇氣對我表白,站在同一個校園,他看著我和別人講話,看著我對別人微笑,看著我從他面前走過……一直到畢業,我還是不知道他這個人。
信末,他這麼寫著——
希望你能把這封信看完,讓我對你說聲:我,想念你。
雖然我們不曾說過話,然而,我依然喜歡你。
很令人感動,知道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還有人把你擺在心上,那是一種幸福!
我回了一張小卡片,卡片上是一隻小狗,眼巴巴地望著鏡頭,很無辜,很抱歉的眼神。我這麼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