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賢嚷著:「我想找Cynthia!」
「成德,多謝你送Cynthia回來。」徐醫生剛起床。
「現在你倆也安全回到家裡,我便放心。」成德說。
「你可以放心好了。」徐醫生友善地,「我昨夜睡得很酣,真管不著天有沒有塌下來。」
「天絕對沒有塌下來。」成德怕講多錯多,「我還是讓淑賢和你說。」
「我想Cynthia也有話和淑賢說。」徐氏夫婦仍在被窩中,賴著床。
淑賢接過電話:「你怎了?昨夜風流快活嗎?」
Cynthia的演技也很精湛:「好,只是喝得太多,今天起來頭有點痛。」
「我的床好睡嗎?」淑賢好奇地問。
成德立刻睨住淑賢,示意叫她停止。
「好。」Cynthia不肯定對方知道多少,所以亦不敢多說。
「你壞了!」淑賢說。
Cynthia一方面要回應淑賢,一方面也要向旁邊的丈夫裝蒜:「怎會呢?」
「我想徐醫生一定比成德浪漫得多。」淑賢問:「將來生了孩子一定要和我上契。」
「好」。
「徐醫生不會有意見吧?」
「不會。」
「Cynthia,你還很困嗎?」淑賢也感覺到她說話的精簡。
「我和George也喝了太多,現在還有點神智不清。」!Cynthia回答,「我仍賴在床上。」
「那麼你們還是多休息一會。」淑賢歉意地,「改日再談。」
成德多麼想再把電話搶過來,他盼望聽到Cynthia的聲音,但卻只可以壓抑著這份不道德的思念。
電話掛線後,還賴在床上的徐醫生和Cynthia望著天花。
Cynthia主動提起昨夜的事:「你放心,成德是個正人君子,只是我嘔吐大作,而且也要待他酒氣過後才可以送我到天星碼頭。」
但徐醫生對Cynthia所說的不表興趣,他只是望著天花,捉著妻子的手:「你看到嗎?」
「看到什麼?」
「天花板上的飛蚊。」徐醫生所指的其實不是真正的小蚊子,而是留在每一個人眼球水狀體內的微小鈣化物。
「嗯。在望向光或淺色的背景,我會見到這些小小的飛蚊。」Cynthia轉動著眼球,起初還以為它們是外來的,但仔細看清楚,我可以感覺到那些飛蚊根本就是在我的眼球裡。」
「來!你試試把眼球左右左右的移動。」George提議,「來!來!來!」
「是啊!移動得愈快,那些蚊子便會飛來飛去的。」Cynthia陪著丈夫一起轉動眼球。
「這個就是我小時候的小玩意。」徐醫生說,「我從來也沒有告訴別人,因為我怕他們笑我傻。想深一層,其實我也沒有需要告訴別人,因為我這個小玩意是很自得其樂的,我不說人們絕不會知道。正如你和我生活了這麼久也不知道我喜歡玩飛蚊。」
「其實你這個小玩意也是很好的眼部活動。」Cynthia望著丈夫,「即使我知道了你喜歡玩飛蚊也不會笑你傻。」
「我的確不太傻。」徐醫生吻在Cynthia的眼瞼上,「但我把這個小玩意告訴你,是有一個特別意思,我想你知道不用什麼事也告訴我,人是可以有秘密的。」
在這個時候,如果不澄清就等於默認,Cynthia心裡在盤算。
「我只需要知道你快樂。」徐醫生重申。
「你不信任我嗎?」Cynthia問,「我和他真的沒有。」
「如果我相信你們沒有,你會快樂一點嗎?」徐醫生問。
「你必須要相信這個,因為這是真相。」Cynthia只是說著白色的謊言。
「我想起床洗個澡。」徐醫生親吻在Cynthia的小嘴上,「農曆新年也過了,我不得不努力拓展我的退休儲蓄計劃,擔心這些更為實際。」
徐醫生赤著上身走進浴室,開了花灑。
「穿點衣,別著涼啊!」Cynthia的關心並不是為了贖罪,她是真心愛著丈夫的。
「這間酒店真好,廿四小時也供水!」徐醫生從浴室叫出來,「隨時起床也可以隨時洗澡,不用為了洗澡而被逼起床。」
丁末年的雨量並不能承接丙午年的紀錄,但卻延續了一九六六年的那些騷動與不安。
一九六七年三月二十三日,曾全力支援蘇守忠在天星小輪絕食的另一位青年盧麒,在被判「煽動群眾破壞治安」罪後上吊自殺,引起很大的迴響。
三月十二日《盤古》月刊創刊,四月十日《人物與思想》月刊創刊,街頭巷尾,人言藉藉,人心惶惶。
五月四日,青洲英泥有限公司在受工潮影響下宣佈結束生產。
五月五日,香港人造花廠新蒲崗分廠勞資糾紛未能達成協議,一批工人企圖阻止另一部分工人制運貨物出廠,再加上在場拍攝的記者不肯向工人交出菲林,形勢變得緊張。當警方及防暴隊到場時,工人排成兩隊,與警方對峙,並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團結就是力量》以及朗誦《毛語錄》。翌日警方巡邏時,有人襲警,二十一名肇事者被拘捕,事情再度惡化,沒有人知道何時才休止。
成德在電視台致電回家,「淑賢,沒什麼事你還是留在家裡,外面很亂。」
「但我想邀約Cynthia出來喝茶,已經三個月沒有和她見面了。」淑賢解釋,「她對我也變得陌生了。」
這三個月來,淑賢不斷嚷著要見徐醫生夫婦,但成德總是用工作來推搪。「快開台了,我不是說過近來電視台的氣氛也很緊張嗎」
「現在又不是要你陪我去,我只是想自己一個出去與Cynthia敘敘!」淑賢不服氣,「從前我也和她經常逛街。」
「但從前的治安沒有現在的糟。」成德強調,「你近來愈來愈不聽我的話!總之我不准你出去!」
「政府還未實施宵禁,你早已對我實施了。」淑賢深深不忿。
「你知嗎?」成德說,「左報的朋友告訴我很快會有暴亂,可能會比去年的更恐怖,那些同胞會倣傚國內『文革』的方式才來反對親英派。」
「但是,」淑賢猶疑地,「『文革』是什麼?」
「總之,和Cynthia通通電話便算吧!」成德趕時間,「我要開會了。」
淑賢只有放下聽筒,然後百無聊賴的開啟客廳裡的原子粒收音機,剛巧商業電台播放著林彬的《欲罷不能》,主持人嬉笑怒罵地對破壞秩序者大加撻伐。
淑賢致電給Cynthia,但對方的電話不通,因為正有另一個人致電給她。
Cynthia剛從浴室洗澡出來,身上只圍著一條毛巾,急忙的拿起聽筒。
「喂。」是成德,「徐醫生在嗎?」
「她不在。」Cynthia聽出是成德。
二人一時無言,只是聽著自己的心跳。
Cynthia隨手執起發刷,輕輕的梳著濕發。
「淑賢說今天想來見你,但我想不大方便,你不會介意吧!」成德抱歉地。
「沒要緊,反正也沒有約定,只是一星期前隨便說說,」Cynthia 語帶雙關,「確實也是不方便再見面。」
「你別誤會,我只是指街上的暴亂。」成德恐怕觸怒了心中的女神。
「對。」Cynthia回應,「剛才George也致電回來,說到處也封路,所以診所沒有生意。但我叫他早點回來,他又說有一個由南洋來的病人約了他談生意。」
「談生意?」
「是啊。」Cynthia說,「George打算轉行。」
沉默,然後再沉默。
「他……」成德吞吐地,「有沒有懷疑?」
「他……」其實Cynthia也不清楚,「應該沒有吧。」她想令成德安心。
「好。」成德似乎鬆了一口氣,「那麼,你自己要小心出入。」
「我會,你也是。」
成德溫柔地告別,「我要開會了,再見。」
「再見。」Cynthia的心亂如麻,雙手只是緊握著發刷的手柄。
「保重。」成德依依不捨,可憐兮兮的。
「保重。」Cynthia鼓起勇氣截斷電話。
收線後,Cynthia感到莫名的空虛。赤條條的她躺在床上,任那些濕發散落軟枕上。
她忐忑不安,反來覆去的,仍然揮不去成德的聲音:「就是因為男人感覺到你那壞的潛質,所以你就更顛倒眾生。」
終於,Cynthia把發刷倒過來,緊緊執著刷頭,把手柄探進私處,然後模擬著一個男性在感官上可以供給她的快樂。
恰巧她手上的發刷是成德為她選的第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