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搭火車了。
以前他老跟雪柔拎個背包、跳上火車,便漫無目的的流覽著,他們覺得什麼地方風景不錯,或者有些特殊的地方吸引自己,便停下來玩個痛快。
只要跟她在一起,就覺得人生非常快樂,不愉快的事情都可以拋得一乾二淨。
沒有她在一旁嘰嘰喳喳的吵鬧,他竟有些寂寞輿孤單!
一個小時不到的旅程中,他不知看了幾次手錶。他覺得「度秒如年」。好不容易挨到二水,一出火車站,一個西裝筆挺、戴副金邊眼鏡的高挺男子便迎了上來。
「您是方俊仁先生嗎?」
「是啊!」俊仁掩不住一臉驚愕。「你是誰?怎麼認識我?」
「雪柔形容得很仔細呀!林伯母給雪柔打通電話,說您要來,她原想親自來接車,但她身體微恙;似乎有些著涼現象,因此我自告奮勇接下這個任務。我是王世臣,宋傑明的弟弟,您好!」
俊仁禮貌性的握了握世臣的手,心中老大不痛快。才一、兩天時間,雪柔就跟別人如此熟稔。他忍不住出口諷刺挪揄:「才一天時間,她就遭受冷氣團受凍著涼,你們可真是『熱情招待』啊!」世臣不置可否的笑笑。
「上車吧!」
俊仁吹了一聲口哨!全新的勞斯萊斯,黑亮的外殼看來是精心保養過的,內部全是原木配備,看不出一絲暴發戶的銅臭味,只覺得裝潢高雅。看來,宋家人是越來越不可小覷。此時他完全沒想到世臣既是傑明之弟,為何姓氏不同?他被這輛魂牽夢縈的車子給迷得七葷人素,嘴不住嘖嘖作響,手指輕柔撫過車體的時候,表情是迷戀癡醉的。
車子平穩的滑動著,世臣由眼角餘光,看著俊仁如夢似幻的享受皮革與肌膚接觸的舒適感。
世臣心想,這般最好,免得多費唇舌欺瞞俊仁。
「到了!」
「咦?沒房子啊!」俊仁伸展肢體,極目四望,只有一間小巧可愛的房子在堤防後,被幾棵大樹包圍著。他指指小屋問道:「雪柔在這裡?」
「是!」
「這是你們家?」俊仁心想,跟這輛好車太不相稱了吧?難道他們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家庭?但他似乎又不像是只重視表面的人,這其中……
世臣替俊仁解答疑惑。
「這小屋美其名是我家的『別墅』。你看它,地勢高、臨溪流,除了夏日蚊蟲多些,也沒啥缺點;這溪裡的魚又肥又多又沒污染,我們家全愛來此小住溪釣,頗有情趣。」
「為什麼雪柔住這?」
「她喜歡這裡!」
「她一個人?」
「嗯!」
「宋傑明呢?」
原來擔心這個!世臣原想嘲弄他一番,又怕節外生枝,於是輕描淡寫道:「他另外有住處。進來吧!」
世臣開了門,就等在一旁,俊仁側身進了小屋。
屋內有一頂小床,床上擺著魚、釣竿,還放了頂斗笠,東西齊齊整整,但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樣。
世臣彷彿察覺他的想法,便一面使勁提高地板上與地面緊密貼合的鐵蓋,一面又說:「地下室有些古書、老玩意,雪柔喜歡下去瞧瞧,你不妨下去看看她在不在?」
地窖烏漆抹黑,俊仁疑惑的皺起雙眉,但是要見雪柔的決心強過一切,所以他摸索的踏著鐵梯而下。
「雪柔——雪柔,你在嗎?」
當俊仁的頭頂低於地窖入口,世臣就迫不及待的鎖上出入口。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把我關在地下室了!」俊仁掄著拳頭用力捶著鐵門。
「砰砰」作響老半天後,得不到任何回應,他終於認清一個事實——他被關在地下室了。
他虛弱的倚在牆角,思前想後仍理不出頭緒,想及報上撕票、變態殺人……種種新聞,他的頭皮就一陣發麻。
休息不久,他按捺不住,又站起來敲敲打打。他也找到世臣留下的維生工具,迫不及待的燃起一根燭火,看清四周是水泥砌成的小空間後,他就洩氣了。他唯一的指望就是上頭有人經過來解救他。
喊了許久,他已經口乾舌燥、聲音沙啞,再也沒有一絲氣力求救。他疲倦的靠著牆沉沉睡去。
「然後呢?」林母好奇的追問著。
「第二天雪柔就來了,跟我一道被鎖在地窖裡。」
「你做了什麼事?」
「我……我吻了她!」俊仁覺得血液湧向面龐,他的聲音低至不可聞。「我吻了她好久,後來……後來,雪柔推開我,我才明白自己差一點就犯下大錯,然後我一直跟她道歉,她……哭著,不肯說話!」
「雪柔!對不起!」俊仁滿心慚愧的看著雪柔。地窖裡幽暗不明,俊仁無法真切的看清雪柔的神色。
雪柔漸漸止住淚意,她不要俊仁的抱歉,她只要——
「你沒別的話好說嗎?不要老跟我道歉!」她期待一句溫柔肯定的答覆。
俊仁噤門不語。
「俊仁!你說話呀!」
「說什麼?」俊仁訥訥不安。
「你!氣死人了!你知道你剛剛的……行為,代表什麼嗎?你是何居心?」
「我只是一時衝動,你原諒我,下次不敢了。你喜歡什麼?上去後我全買給你!」
俊仁表現他最大誠意的致歉方式,只是雪柔不像他所想像的破涕一笑,反而勃然大怒。「方俊仁!今天算我林雪柔認清你了,你把我當什麼東西?妓女?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在你『一時衝動』的時候當你洩慾的工具,在你的陰影下苟延殘喘?不必了!我林雪柔承擔不起這重責大任,往後你別來見我,有什麼『需要』,找你的蕭亞雲去,別來煩我,我——從今以後跟你畫清界線!」
「雪柔!怎麼了?別生氣嘛!」
雪柔甩開俊仁搭過來的手,遠遠退到另一個角落裡,獨自一人生著悶氣。
「雪柔——」
任俊仁千呼萬喚,雪柔始終不肯相應。
「你們就這麼過了兩天?」
「嗯!除了肚子餓時叫她吃飯、喝水,她哼兩聲,都沒再吭氣過。王世臣來放我們,她一言不發提了行李就回來,一直逗她都沒用!」俊仁狀若不解的看著林母。
林母忍不住重重歎口氣。
「要我,我也不原諒你!人家一個女孩子,什麼都要給你,就足以表示她的用情,偏偏大笨牛是『一時衝動』,你要她如何能消氣?一片真心全被糟蹋了,還變成人家的洩慾工具!俊仁,你想想,要是你是雪柔,你怎麼回應這件事?」
「我真的做錯了。現在怎麼辦?我去告訴雪柔,我要一生一世跟她。我愛她!」
「太遲了!」林母拉住宛如熱鍋上螞蟻的俊仁,細心分析著,「現在你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你必須改變!」
「改變?」
「今天會造成這種局面,你必須負絕大部分的責任,你太不成熟、太不懂事,你不懂得珍惜別人的心!」
「我——」俊仁不知該如何接腔。
「你老是依自己的喜好行事,要知道,朋友與丈夫是不同的;朋友可以有各種類型,丈夫卻是要能倚靠的對象。因為雪柔深愛著你,所以這一切她都不計較,也因此造成今日你不夠懂事的局面。」林母深吸口氣,歎道:「你現在有一個『女』朋友,你們的情況如何?曖昧不明的,首先就讓人覺得你腳踏兩條船!」
「我跟亞雲很普通,只有牽牽手!」俊仁急忙撇清。
「那你得處理一下呀!」
「嗯!我會跟她說清楚!」
「好好說,別又傷了另一個女孩子!」林母不放心的交代著,「現在你要有個心態,把雪柔當成女朋友來追,讓她覺得你還是她最佳的伴侶。」
「好!」俊仁覺得自信滿滿,他已蓄勢待發。
林母看他仍是急躁的模樣,忍不住澆他一盆涼水,「你這種莽撞的個性贏不了宋傑明的!」
宋傑明!
他怎麼將他忘了?他的條件比自己優良十倍。
「你沒有真的想清楚雪柔的心態!」
俊仁像只洩氣的皮球,「她恨我!」
「恨得越深,愛也越深,就怕她把你當成不相干的路人甲、路人乙,那才糟糕!」
林母又給俊仁一劑強心針,「你得讓她知道你的心,你得跟宋傑明公平競爭,收拾起小氣、嫉妒的心腸,像個真正的男人,面對雪柔!」
林母給俊仁打氣、加油,「我希望你打勝仗!」
「我會的!」俊仁好像突然成熟長大了,「我會好好想清楚該怎麼做。」
丫丫睡得很沉,俊仁親了親她掛著甜美笑容的小臉蛋後,輕輕替她拉攏被子。「小孩睡著時好美,像個小天使。」亞雲在俊仁身後低語著。
「是啊!亞雲,稍等一會兒,有件事我必須跟你坦誠!」
「什麼事?」
「我們到客廳去談!」
「瞧你,好像很嚴重似的!」亞雲蜷在沙發中,打趣著俊仁。
「我想跟你說抱歉!」俊仁歉疚的看著亞雲,他是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亞雲。
「什麼事嘛!」亞雲神情朗朗的接受俊仁道歉,她彷彿胸有成竹般,「要跟我分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