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純,怎麼不吃了?醫生說你體重過輕,得多攝取營養。」
打從純純出院第二日起,除非必要,塗均堯簡直寸步不離的守著純純,關切她的生活起居,把醫生的話當作聖旨,信奉不渝。
純純不許他進入三樓閨房,歸稚皓勉強整理出一樓原來堆雜物的空間,當他長期抗戰的營地。
他們的關係看似親密,卻一直維持在「相敬如冰」的狀態下,純純會回答他的話,但表情始終淡淡地。
「沒胃口嘛!好想吃點甜甜冰冰酸酸的東西。」
「情人果冰?」
「不是。」
「梅子冰棒——不要冰的啊?」
一屋子人陪他想破腦袋大猜謎,最後,終於推測出忠孝東路上某家日本料理的特製涼面。
千里迢迢趕去,千拜託萬拜託讓從不做外賣生意的固執老闆屈服,買回充滿愛心的麵條後,純純吃了一口,便擱下不吃了。
她站起身,蹣跚的邊走邊抹淚。
塗均堯嚇得匆匆塞口面,沒問題啊!吃過的人都覺得好吃,豎起大拇指稱讚,那麼,又是什麼地方出差錯了?
他趕忙追上她,站在她閨房的正前方——小氣的純純只肯讓塗均堯瞧瞧那整面牆的愛情小說和舒適的羊毛地毯,怎麼也不許他踏入禁區一步。
「是不是買錯了?我再去找,別哭了!」
他又哄又逗的,純純才稍稍露出陽光的表情。
「我現在是一隻又醜又胖的笨鴨子,再吃下去會變河馬、大象啦!」
「我的天!搞了半天就為了這個。」
瞧她滿臉風雨欲來的神色,他趕忙改口說:「就算是胖鴨子,也是很漂亮的那一隻嘛!」
「你嫌我胖?」
「不!你誤會我了,我是說你漂亮!」
「走開!別煩我!」
木門當著他的鼻子用力甩上。
★ ★ ★
塗均堯不屈不撓,開始發動親情攻勢,阿讓、老奶奶、嬸嬸全數上台北,輪番向她洗腦。
「既然都有了孩子,為什麼還不肯嫁給均堯?」嬸嬸拍拍純純的手背.十分心疼。
「我知道,一定是那孩子得罪你,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告訴嬸嬸,嬸嬸挺你!」
「你們年輕人的事,老奶奶我看不懂啦!但是,你千萬別學人家什麼未婚生子的、什麼獨立養大小孩,那些全是狗屁!小孩子就該有爸媽疼,有健全的家——還有,是塗家的子孫就該姓塗,我們家那些傳統、那些故事,沒有孩子還能延續下去嗎?」
老太太義正嚴辭的訓完話,就輪到阿讓上場。
「不嫁叔叔就嫁我吧!反正,生下來的孩子同樣姓塗。」嬉皮笑臉的阿讓立刻被毒打伺候。
「卑鄙!」
這是那夜送純純回房,被扔出來的兩個字。當然,木門再度在他的鼻前砰然關上。
連送文件上門的大廷,也被派去當說客。
「看你又不像對均堯沒感情,幹嘛折磨他呢?」
大廷開門見山的問。
「我折磨他?」
純純語意不善。
「難道不是嗎?我跟他是打出生就在一起死忠兼換帖的老哥兒們,我從沒見過他對哪個女的如此低聲下氣,連對小娟還有害他的那個女人,他也沒這樣過,如果你只是故意想吊他胃口,也夠了吧?再搞下去,說不定會弄巧成拙,到時後悔莫及。」。
「正好,可以還我耳根子清靜。」
短短幾個字,堵得大廷無話可說。
大廷告辭時,跟塗均堯攤攤手。
「大耶!我看你跟她的梁於是結大了,你倒是好好想想自己犯過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讓她如此耿耿於懷。」
犯了什麼錯?
難道是回國當天那篇演說?
還是,他不讓她跟阮天成見面的事?
還是他說她是美麗的鴨子……
天啊!
給他一點線索,只要一點點就好,再這麼胡搞瞎搞下去,他鐵定會掛掉的!
第二天,純純打扮得美美的,驕傲的揚起小下巴,頑強的看著他的眼睛說:
「醫生老早就宣佈我脫離危險期,是你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把我關在房裡將近一個月。現在,我要出去!」
「好!要上哪兒?我陪你去!」
純純沒料到這麼簡單就過關,害她還演練大半天要如何闖關呢!
「可是,我不要你陪。」
她吸口氣,拋下一枚炸彈, 「我跟學長約好去逛新式科學儀器展。」
「他會來接你?」
他怎麼可以維持如此溫和的表情?原來儲備飽滿、預備作戰的力氣,全被他的溫和戳破,「咻」的沒氣羅!
「我自己開車去啦!學長是路癡,找不到接送我的路。」
「那他曉得上哪兒跟你會合?」
他仍是一派鎮定。
「我去實驗室接他。」
純純據實以告。
「走吧!」
抓起車鑰匙,牽緊她的小手。
他要帶她上哪兒去?
她以眼神詢問。
「我開車送你們去。」
「可是——」
「乖!」塗均堯苦笑地打斷純純滿腹拒絕的話語。「我只負責接送你,不會搗蛋的。」
他真的是稱職的司機,除了不許阮天成跟純純靠得太近外,就沒有任何值得挑剔的地方了。
到了會場附近,他放兩人下車,約好回頭接他們的時間,他當然沒忘記惡狠狠的盯了阮天成兩眼。
「把純純顧好,不可以讓她太勞累!每隔半小時,問問她渴不渴?餓不餓?餐袋裡有水、有東西吃,是給純純的,你不許吃!」
「煩不煩啊?婆婆媽媽的。」純純叉腰跺腳,頗為不耐煩。
塗均堯可不嫌煩,婆婆媽媽地囉唆半天後,才放人走。
「他還在看我們耶!」阮天成邊走邊回頭看,還和塗均堯揮揮手。
「他是你的情敵耶!你幹嘛跟他揮手?」她也回眸,但卻是用瞪的。
「我覺得他對你很好,像替你準備張羅東西這些事,我是永遠也記不得的。」他中肯的表達意見。
「這種事,花錢請人同樣做得到。」純純的看法滿偏頗的。
「純純,我真的很喜歡你,你讓我快樂,實驗遇上瓶頸,你還會指點我換個角度思考,我真的無法沒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支柱。」扶著她,他款款深情的述說。「我好希望跟你共組家庭,我知道我們一定合得來,只是,我沒辦法把你擺第一,為了研究,我可能會常常忽略你——」
「別這麼說,現代夫妻哪對不是各幹各的事,只有在某些時刻才聚在一起,只要你別忘了跟我的約會就行啦!」嘴裡是如此說,胸口卻是苦澀的痛了起來。
趁他去買入場券時,她回頭凝視塗均堯駐足的方向。
他還在,而且,滿面愁容。看得她的心無端的泛起疼來。
踉蹌的腳步,不自覺的往他所在的地方移動,可才一步,阮天成已興匆匆跑來,扶著她進場。
★ ★ ★
這種委曲求全的日子,塗均堯過了大半個月,當她的司機、跑腿、夥計、打雜的……他們還是沒有和好的跡象。
連淡淡都看不下去了,跑來問塗均堯。
「你究竟還想在我家白吃白喝多久啊?」
「沒關係啦!反正又不差他一個。」歸稚皓是塗均堯的盟友,當然立刻為他說話,逃不開老婆白眼射殺。
「再過一星期就可以遷進新房子,就在你們隔壁。」塗均堯把隔壁訂下來了。
「喂!你玩真的?」淡淡的態度軟化了些。
「從來沒假過,一開始就狠認真。」
「從你騙她吃藥開始?」
淡淡的譏誚,讓塗均堯臉紅。
「那是……一個錯誤。我已經盡可能的補償純純。」
「三個願望?」
塗均堯訝異的微張唇,這對姐妹感情未免太好了吧?有哪樁情報沒交換的?咦,等等!他怎麼忘了!放著現成和事佬不求,他光在外頭繞圈圈有個屁用啊!
「於大小姐,大姐——」
「呸!我不是你姐姐!」聰明的淡淡冷笑,「聰明絕頂的塗先生要來求我幫他忙了。」
「淡淡,別奚落他,他很可憐——」歸稚皓被淡淡瞪得嚇得不敢再多嘴。
「純純優柔寡斷,愛幻想,很容易認真,意志又不夠堅強,她並不像外表表現得那樣瀟灑,她很脆弱——」
提起一路互相扶持、走過艱難歲月的妹妹,淡淡忍不住長吁短歎。
塗均堯可是聽得異常認真,不敢輕忽任何一絲線索。
「要不是被人嘲笑得太徹底,認為她絕對沒辦法高中畢業,她也不會一路用功念到碩士學位,而且,還是念冷門的科系。」
「她很了不起。」塗均堯下斷語。
「她不是了不起,她是被傷得太徹底。」淡淡對塗均堯投以不確定的眼神。「你究竟懂不懂純純啊?」
「某個角度看來,我是不懂的,但從另個角度來看,我又十分瞭解她。」
「床上的角度?」淡淡的冷笑簡直冷到骨子裡去。
塗均堯強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答辯。「既然我們的身體如此契合,其他方面也一定合得來。」
「男人!」淡淡不屑的撇撇嘴。
歸稚皓趕忙站到不受波及的範圍,表明他絕不跟塗均堯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