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動門把走進屋內,已經習慣她準備好暖暖拖鞋……
「這、這是什麼?」見鬼了,他黑色的皮質拖鞋,怎麼會變成毛茸茸一坨?
而且最恐怖的是,拖鞋……還是小鴨子的造型和顏色!
「喜歡嗎?」詩倪笑得比花朵還燦爛,比了比自己腳上踩的。「這拖鞋是一對的喔,另外我還買了小雞仔造型給客人用!」
方映看了她一眼,直接跨過拖鞋,走向客廳。
不發一語的冷然,他才一坐上沙發,就感覺「芒刺在背」,有不明物體直戳向他的臀與背部。
他回身一看,沙發上多了一團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怪物……
「嘿,這是具有按摩功能的靠墊,可以消除疲勞,恢復精神,還有鎮定神經的功效呢!」詩倪迫不及待的展示,將它翻過身。「後面是趴趴熊圖案,是不是很可愛?」
她愛死了!將那一粒粒斗大的按摩木球,緊緊揣在懷中。
吳方映站起身,警覺的眼光將四周環境仔細打量了一遍……
不看還好,一看他就上火。
「這、你……」
雙雙對對的粉紅玻璃杯,粉紫色的花瓶,插滿五顏六色的鮮花。
嫩綠色的靠墊,水藍色的桌巾,赤紅色的椅套。
他沖人浴室,所有熟悉的黑白灰全遭替換,居然連馬桶蓋都不放過,鮮黃色毛茸茸的馬桶蓋,惹得他胃腸發出一陣陣噁心……
加上他漲成豬肝色的雙頰,這個家真可說是色彩斑斕!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走到她面前,方映滿是壓抑的沉聲。
不只是無法適應的問題,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地盤遭到「改組」。
「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溫暖?」詩倪還不知死活的一臉樂然,拉著他的手臂輕輕搖晃。「這樣,比較像一個家嘛!」
「溫暖?」他輕蔑的複述。
她依照心中藍圖創建的溫暖,對他來說只是意味改變,令他感受到威脅!
「我不需要這些,把它們通通拿走!」方映憤然用手一揮。
「啊?」詩倪映滿笑容的臉,陡地僵硬。
為什麼?他沒有誇獎她的用心也就算了,為什麼還這麼大聲凶她?
如果冷酷可以傷人,那冷淡無情的木頭,一樣也有相同的殺傷力吧?
「我……」出乎意料的失望,詩倪沮喪的低下頭。「我會把它們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方映望向她一臉失落,心裡不禁起了波動……
他想退讓,又覺得自己已經退讓太多。
「自從她出現以後,哪一件事不是我在妥協?」他在心裡告訴自己。「改變,不斷的改變!改變,多可怕的字眼!」
再繼續下去,他不會是原來的自己,他建立的世界將會改朝換代!
他必須堅持,沒有人能讓他一再退讓!
「這裡只是讓你暫住的地方,不要忘記你只是這個家的過客,你沒有擅自改變這裡的權利!」
冷峻的威凝,方映止不住怒火的提高聲量。
他勃然的怒氣,把詩倪嚇得全身發抖。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以為……」
「以為什麼?以為你可以改變我的生活?」不鳴則已,方映延續一發不可收拾的怒火。「誰告訴你我需要情趣,需要溫暖?我才不在乎那些,把它們通通拿開!」
詩倪心目中的王子殿下,向來脾氣溫和體貼的好好先生,如今卻對著她大聲咆哮……
為什麼?怎麼會?
難道,他討厭她,難道,他覺得她的存在礙眼又多餘?
「對、對不起,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有心的,我、我只是以為……」惹人厭,她走到哪都惹人厭!詩倪難過的想哭。「我只是以為,你可能會有一點點喜歡我,只是一點點……」
說到傷心處,噙在眼眶裡的淚水,還是忍不住落下來。
詩倪死命低垂著頭,背轉過身,不願意讓他發現自己受傷害的脆弱。
抽動肩膀的無助,倔強的表現……
「沒事了,你不要這樣。」他的心裡有莫名的不捨,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收拾。
他該安慰哭泣的她嗎?怎麼安慰,抱住她嗎?
「詩、詩倪,你不要這樣。」他甚至連「不要哭」這三個字都說不出口。
看她可憐無依的瑟縮,他又怎麼無動於衷?
方映禁不住內心拉扯的擁住她,小心翼翼的將她擁入懷中。
沒想到這一抱,詩倪反而哭得更厲害。
「別哭啦!」救命,她是自來水處派來調解水量的嗎?怎麼這麼會哭?「我不是有意對你凶,我、我很少發脾氣,也沒有對其他人凶過!」
方映言不及義的安慰,引來她反效果的哭號。
只對她凶?那不是更慘?
「嗚……哇!」傷口上灑鹽巴,詩倪的心都快碎了。「你、你不喜歡我,你討厭我……」她還能怎麼辦?「我不會死纏著你,我不會賴著不走的啦!」
聽到她要離開,方映緊張的全身緊繃。
「我沒說討厭你,我從來沒這麼說,我也沒說過不喜歡你!」
咦?
詩倪眨眨潰堤的淚眼。「那你,就是喜歡我?」
「我……」他一時語塞。
該死,他怎麼會讓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他到底喜不喜歡她?
不討厭,算不算得上是喜歡?
而詩倪期待答案的熱切眼神,讓他不得不以「休兵」為前提。
「嗯,老實說,我想我不討厭你。」這一部份應該是實話。「至於喜歡……可能有一點吧?」
只有一點?而且還是疑問句?
詩倪受挫的癟嘴,不甚滿意他的答案——不過話又說回來,唉,有一點總比什麼都沒有好吧?
※ ※ ※
正窩在家裡苦思對策的詩倪悶悶不樂地陷入半昏迷狀態,原本應該只是「裝飾」用的門鈴,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咦?」從沒見過訪客上門的她,傻氣的拉拉頭髮。「會是誰呀?」
不會是收費員,社區警衛會用內線電話,難不成是戶口校正的警察叔叔?
詩倪整平自己的衣服,快速衝到玄關,一把拉開昂貴的銅門……
「唷,這麼快就找到新戶頭了,也難怪你敢吵著要離開家!」三個女人逕自推門而入,直直往屋內大廳闖進。
是她的表嬸,和表表姐妹。
詩倪的心揪成一團,忽高忽低的拉扯,不相信會有什麼好事等著她。
「表嬸,表表姐,表表妹。」她還得一一唱名打招呼。
三個女人大大方方在沙發上坐下,眼睛不斷打量屋內高價位的陳設。
表嬸率先滿意的點點頭,充當新聞局發言人的她,一開口就指向詩倪的鼻尖。「和我回去,我不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面流浪。」
「啊?」怎麼表嬸還會關心她嗎?她不是巴不得自己趕快滾出家門?
「啊什麼?」表嬸一臉的不屑。「你不要臉,我們還要面子呢!跑出來和野男人同居,我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表嬸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循線查到詩倪的近況:想不到這千年掃把星,一出門就走狗屎運,居然給她釣到金龜婿!
「別忘了,我可是你的監護人!」表嬸不悅的揚眉。
「我已經成年,我現在是我自己的監護人。」詩倪冷淡的提醒。
什麼都沒變,表嬸還是一開口就尖酸刻薄,好在她已經不需要再忍受這些。
「喔,翅膀硬了,醜小鴨現在會飛了?」表嬸冷哼的蔑視。「哼,你這忘恩負義的死丫頭,也不想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拔長大,沒有我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表嬸,我說過……」
「我今天不是來和你說廢話的!」表嬸不耐煩的打斷她。「你要自立門戶也行,拿錢出來解決,我就放了你。」
啊,錢?「我哪有錢,我現在沒錢……」
「住在這種房子會沒錢,你想騙誰呀?」表表姐譏諷的吐槽。
「就是說嘛,誰不知道你沒拿金馬獎簡直不可思議,裝了那麼多年的啞巴,明華園當家花旦都沒有你行呢!」表表妹給了她一記白眼。
「這不是我的房子,我只是這裡的管家。」唯利是圖的態度,詩倪光聽心裡都不舒服。
「你說這是什麼話!」
「別再來裝可憐那一套!」
「是不是太久沒被抽,皮癢得受不了!」
「喂,你們……」詩倪只來得及說出這三個字,因為她很快就被陣陣聲浪給淹沒。
三個女人站起身,七嘴八舌在她耳邊猛轟炸,加上沒有節制的拉扯,從頭髮到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形成四個女人的大戰。
一聲高過一聲的音波,一個比一個強悍的試圖壓制對方……
「你們在幹什麼?」剛進門的方映,還以為發生了核爆。
「哦!」
眼見「金主」回巢,眾人的眼光紛紛投向他。
由頭到腳打量一遍他的「身家」,表嬸十分滿意的點點頭。
「你回來的正好,想必你就是金屋藏嬌的男主人吧?」表嬸瞇起精打細算的銅鈴眼。「我們要帶詩倪回家,除非,你願意拿錢出來解決?」
「不關他的事!」詩倪氣憤的衝到方映面前,將他擋在身後。「和他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