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只是深望躺在床上的裴震天,眼中有著疑惑。
「在下乃受家父之命,前來探望故人,除此之外別無他意。」裴震天澄清道,他可不想被人誤會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裴公子需要多休養,暫時不能移動,這段日子你要多看照著點。」像是接受裴震天的解釋,他轉頭對聶靈兒吩咐。
聽兩人的說法,其中似乎還有些他不知道的事,不過以他歷年來閱人無數,看得出裴震天是個正派的人,況且他又受著重傷,相信暫時留他在聶家,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請問大夫,我這腿傷什麼時候才可以移動?」若能盡快離開這裡,他一刻也不想久留。
在來聶家之前,他在鎮上曾聽人說起,聶家女兒有點邪門,從小給爹娘關在家裡不准出門,說是得了不能見風的病。
可這幾年來,聶家兩老雙雙亡故,聶家孤女得出門討生活,每回她到鎮上,所經之處不是有人受了傷,便是有店家招牌無故掉落,鬧得雞犬不寧。
街坊裡的三姑六婆都說,這丫頭可能命中帶煞,所以她父母才會給她剋死。
幸虧鎮上堆一的大夫瞧她可憐,處處護著她,鎮上又大多住著十分虔誠的善男信女,否則聶家丫頭怕早被當成禍害,讓人給活埋了。
原本他還覺得這全是坊間無稽之談,然而這會他身受重傷,心裡不得不懷疑起謠言的可信度。
「這得看你復元的情況。筋骨傷不比皮肉傷,若調養得妥,僅需月餘便可下床活動,若不好好休息,恐怕需要花上半年才能恢復。」
交代完該注意的事,大夫提起藥箱走向門邊。
送大夫走出門口,聶靈兒才囁嚅問道:「大夫……真的要留他在這兒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傳了出去,不知會被說成什麼樣。
「以他目前的狀況,實在不宜移動。」大夫思索一會,接著道:「過兩天我會來看看他的情況,你別擔心。」
「嗯……您的腳好點了嗎?」想起剛才急急請大夫來,她差點忘了他還有傷。
「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怎麼能跑這一趟。」他露出溫和的笑容,向她囑咐道:「我會要王二準備好傷藥,記得要來鋪裡拿。」
回到屋內,聶靈兒望向躺在床上的裴震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尷尬的和他對望了半天,她瞥見桌上的茶壺,連忙問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水?」
她急著倒水的模樣,看在裴震天眼裡,只覺得莫名煩躁。
他曾聽說過,命裡帶煞之人,會使親人無疾而終。
除了她父母,他應該算是這世上少數和她有關係的人了吧。
即使他不想承認,但她父母在她出生前便與他家定下婚約,卻是不爭的事實。
裴震天腿上傳來的抽痛,提醒他曾聽過的傳聞。
「你叫靈兒?」他聽到大夫是這麼叫她的。
『嗯,公子請用茶……「
聶靈兒匆忙將茶水遞到他面前,不小心腳步一滑,整個身子往他倒去。
「啊」
裴震天眼明手快的接住飛向他的水杯,卻沒及時接住倒在他身上的柔軟身子。
「唔——『
她正好壓中他的傷腿,讓他痛哼出聲。
天殺的,她是想讓他傷得更重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公子你沒事吧……」她慌忙道著歉,小臉泛起紅霞。
裴震天沒回她的話,只是冷冷瞪了她一眼。
感覺到他全身散發的怒氣,她連忙支起身,並小心的不再碰到他的傷腿。
一想到接下來,她得和這個男人共處幾個月,聶靈兒的心裡又不禁忐忑起來。
「呃……我……我去幫你拿傷藥,你別亂動,我去去就回來。」
說完,她像逃難似的離開氣氛尷尬的現場。
待她離開屋子,裴震天全身的氣勢才稍稍收斂。
屋內只剩下他一人,正好給他思考的空間。
剛才突然發生的意外,將他原本想問的事,硬是便在喉間,沒問出口。
他想知道,她的爹娘是如何亡故的。
若他們都是因意外身亡,那他就更可以確定,她命中帶煞的事實。
但,若聶家兩老是壽終正寢呢?他是否可以相信,她並非如謠傳中那般不祥?
還有她執意要跟著他走,真的只是因為思鄉情切?
裴震天腦中的思緒千四百轉,卻得不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等聶靈兒回到家,看到裴震天躺在床上,雙目合上,似已人睡。
她放下手中的藥包,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拉好他身上的被褥,怔怔的望著他俊朗的面容。
大夫告訴她,他不僅是裴家莊的當家,也是裴家惟一的繼承人。
原本她也以為,他僅是單純來取回那塊玉,但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後,她心裡閃過一絲疑惑。
像他們那樣的大富人家,要什麼沒有,何必為了區區一塊玉親自跑這一趟?
事實證明,那塊玉對他而言,算不上有特別價值,不然他不會就這麼留給她。
想起他曾說過,他們兩家原本都是當地的富戶。
他們之間,真的如他所說,只是上一輩世交的關係?
既然如此,為什麼他不願意帶自己回故鄉?
一連串的疑問,如同在她心裡投下一顆大石,泛開一圈圈漣漪。
從她一進房,裴震天沒有睜開眼,只是保持原本沉思的姿勢。
好一會兒,沒聽見她有任何動作或是離去,他才開口:「有事?」
被他突然發出的聲音嚇到,她像是被人抓到正偷吃糖的小孩,雙頰頓時一片鮮紅。「沒、沒有,我去幫你熬藥。」
她拿起剛放在桌上的藥包,跑出房外。
他睜開一雙鷹眸,眼中射出精明的光芒,盯著她離去的背影。
聶靈兒背倚著房門,心跳急速。「呼……嚇死人了。」她是怎麼了,她又沒做什麼,幹嗎像做了賊似的慌慌張張?
她發覺不知何時開始,只要和他四日交會,她一顆心總是跳得飛快,腦袋也像裝了漿糊似的,完全無法思考。
她該不會是生病了吧?改天可要請大夫幫她看看才行。
總之,現在最要緊的是照大夫的交代,熬好藥讓他喝下,免得他的傷勢惡化。
接下來幾天,兩人之間漸漸熟絡,雖然算不上親近,但相處之間已不像當初那般總有著莫名的尷尬。
大夫如當初所承諾的,每隔幾天就會來替裴震天換傷藥,其間他的一切起居,便全由聶靈兒一力承擔。
裴震天在受傷隔日,已將所需的藥錢交給聶靈兒,另外還給她一筆生活費用,讓她不必為生計煩憂。
「裴公子,喝藥了。」聶靈兒端著剛熬好的藥湯,小心翼翼的走向仍躺在床上的裴震天。「藥剛熬好,還很燙,喝的時候要當心哪。」
脫了她一眼,裴震天只淡淡說了句:「謝謝。」
他得承認,這些天來,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讓他原本因為她的身份所產生的排斥感,有了些許動搖。
他看得出來,她對他的態度,沒有因為知道他是裴家人而有所改變。
以往他身邊的人,在知道他是裴家人後,總是對他萬般逢迎,想在他身上得到某些好處。
而在她的眼中,他看不出有任何算計,有的是一片純然的關心,和……某種他不能瞭解的情感。
他不想深究那是什麼,沉默吞下苦澀的藥汁,將空碗交給等在一旁的聶靈兒。
「裴公子,大夫上次來,有說些什麼嗎?」接過藥碗,聶靈兒試著找個話題。
上回大夫來的時候,她正好到鎮上買些日用品,等她回來,大夫已經離開了。
她感覺得出,鎮上的人每次看到她,總是閒得遠遠的,所以平時她省吃儉用,久久才去採買一次,而今不止她一人吃用,糧食也消耗的特別快。
多虧他早有準備,將藥錢和生活費用一併交給她,不然以她賺得的銀兩,絕對養不活他們兩人。
這些天來和他朝夕相處,聶靈兒也開始瞭解他的性子。
其實他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冷淡,可是在這段時間裡,他從未因為自己的傷而任性妄為,讓她不禁又對他添了幾分好感。
於是她大著膽子,再度提出要求。
「裴公子,可不可以請你再考慮一下,我真的……,很想回鄉一趟……」怕他又要拒絕,她連忙道:「我不會給公子添麻煩的,若公子不嫌棄,靈兒願為奴為婢,只求公子能帶我回鄉。」
「你真的很想回鄉?」裴震天望向她的眼中,有著一抹玩味。
「真的,請公子成全。」她直直回望他的眸,雙眼有著堅定。
「大夫說,我的傷復元得比他預計中要快,再過幾天就可以下床走動了。」他忽然轉移了話題,緩緩道:「這都要感謝你。」
的確,要不是她不辭辛勞,日夜不休細心照料,他的傷勢不會恢復得這麼快。
既然她自己都答應願為奴婢,只要沒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帶她回去並非完全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