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去?不怕我又一次因為想阻止你而昏倒?」她冷誚地問。
離江一雙炯炯黑眸凝視著她,其實他是很有心想要幫助她解除病痛的。
「你還不走?」
「走?」離江一愣。「你需要什麼嗎?我去幫你拿。」
這笨蛋,簡直笨到讓人哭笑不得。
「我是要你離開花家,你病好了不是嗎?」
「可是我們……」
「我們什麼?婚事嗎?呵!」她冷笑。「你也看到我的狀況,我的身子這麼虛弱,根本無法為人妻的。老實告訴你吧,我一落地,身上便帶著一種叫『蠱胎熱』的胎毒,沒有人可以預測我還能活多久,也就是說,我多活一天,就是多賺到一天。現在你明白了嗎?」
離江瞪大了眼,難以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地念著。「我聽說爹是神醫啊,怎麼連他也無法醫得了你的病嗎?」
「如果他有法子,會放任我就這樣一天拖過一天嗎?」她的爹娘不是狠心之人,尤其是爹,她知道爹心中的自責有多深。
「冰心——」
「現在你知道了,他們是想挾恩情要脅你娶我這個藥罐子,想扼殺你一生的幸福,你還不逃嗎?」她把話說得夠清楚了吧!
「我為什麼要逃?」他的雙眸寫滿真摯,輕柔地揚起一抹溫文的笑。「我想娶你,而且是心甘情願的。」
他想娶她?這句話,讓她再也無法維持一貫的平靜。
「心甘情願?哈哈哈……」她尖銳的笑聲中,沒有一絲開心的成分,有的只是自嘲和諷刺而已。「你這傻瓜有沒有想過,或許成親的那晚,我就會突然死了?或許更早,或許晚些……這樣一個生命猶如風中殘燭的女人,你還敢娶嗎?」
那張冰誚的容顏裡,沒有一絲恐懼,反倒像是期待了許久。
死,對她來說,甚至是種解脫!
「不——」離江開朗的表情黯下,濃眉緊皺。「你怎能這樣想?事情或許……或許沒有這麼糟。」
「無法接受嗎?」幹麼激動得宛如是他自己即將死去?冰心撇撇唇。「但這是事實啊,任誰也無法更改的事實。」
「不,不可能……」
如此嬌妍的容顏,如此豆蔻的年華,她該是快樂地展開笑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尖銳得像把利劍,見到人都想狠狠地砍上一刀。
是什麼樣的折磨,讓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心陣陣地抽痛,儒雅俊朗的臉上,牽引著從未有過的激動情緒。
「你走吧,我累了。」言盡於此,冰心輕輕地閉上眼。
她知道他會死心的,因為沒有人會那麼傻,將感情投注在一個沒有未來的女子身上,何況他們之間,不過是初識而已。
當她聽見房門開效又闔上的聲音後,才悄悄地睜開眼。
突然有股難以言喻的心酸在心裡泛流。
她從來不曾怨過父母給她這樣殘缺的生命,但是在看到他那雙真摯的溫柔眼眸後,她突然有種從未有過的想法——她好想抓住些什麼。
現下她終於明白了姊姊風箏臉上那抹幸福的笑容是為了什麼,雖然經過一番波折,但她終究如願嫁給了姊夫厲千孤。她有美滿的生活、有疼愛自己的夫君和可愛的孩子,人生還有什麼好求的?
突生的一股怨,來得又急又快。
她該怨的,不是嗎?
同樣的花樣年華,姊妹們一個個像是盛開的嬌花,傾盡了美麗,為年輕的歲月留下絢爛的記憶。
而她呢?足不能出,身上的毒無法解,只能在眾人自責和關愛的眼神下苟活,她無法去爭取什麼,因為不知道上天何時會收了她;她無法釋放出太多情感,怕人家也相對的回以同樣的熱情,而那熱情,是她要不起的。
為什麼會有她的存在呢?如果她沒來世上走這一遭,對所有的人都好,不是嗎?不是嗎……
迷濛的淚眼,只有在獨處的時候才會展現。
她的脆弱、她的傷心,全部都由自己承擔。
罷了!就當他是生命中的過客,要不起的,就別要了吧!
眨了眨眼,收回眼淚,倔強地不許它們落下。
她還是別人眼中那個憤世嫉俗、刁鑽古怪的女子,而這樣的人,是不會流淚的——至少在別人眼中,是如此哪。
☆ ☆ ☆
「冰心兒醒來了吧!」花刁率先開口問。
「她有沒有為難你?你可別放在心上。」鳳小邪安慰地道。
在前廳遍尋不著,離江才知道他們竟然守在他的房裡。
看樣子他們對自己的女兒頗為瞭解,只是他們究竟意欲為何呢?
「不,冰心沒有為難我。」她為難的只是自己,離江輕歎了口氣道。
「離江,你是否後悔答應娶冰心兒呢?」花刁說出了心中真正的擔憂。
這孩子看來器宇軒昂、高大挺拔,舉手投足間隱隱有一股矜貴氣質;再加上救起他的那天,他身上衣裳的質料和織功都不是尋常人家穿得起的。花刁識人無數,不難猜測到他的身份非富即貴。
只是……這樣的人為何會落難,他們並無意去探究,現在的離江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單純得像個初生子,而且個性又溫文有禮,如果能夠成為自己的佳婿,這是多麼令人開心的事。
不過自己的女兒個性嬌倔,想想還真是有些難為了人家哩!
「我……」
「不許你後悔,我不許。」離江尚未答話,鳳小邪立刻插話。「你的命是我們所救,我們就等於是你的再生父母,你必須照著我們的話去做。」
她和丈夫花刁一樣喜歡這個孩子,所以私心下,她希望能夠留住他,尤其想將他留在自己女兒身邊,和他們一起照顧那可憐的女兒冰心。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只能是你們的傀儡?只能任由你們編派、操縱?」離江瞇起眼質疑道,那股天生的尊嚴,足以震動人心。
花刁夫婦自然知道他非池中之物,才會這般喜愛,但這樣的人雖然外表溫煦,但實際上,除非他心甘情願,否則任誰也無法操控得了。
「離江,你誤會了,我們哪是這種意思?」花刁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們只是太喜歡你了,希望你能成為我們家的一份子。冰心兒是個可憐的孩子,我們很對不起她,用盡一切心思關愛她、討好她,但是都無法換得她一個笑容,所以才希望替她找個丈夫,看愛情的魔力能否讓她快樂一些。」
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不替自己的兒女著想!?
「我們救起你的那一夜,便以為你是最好的人選。」他們以為那是上天注定好的緣分。「但是你若真的不喜歡冰心兒,我們也不會勉強你的,我們都知道她的身體狀況,要你接受她,的確是太殘忍了。」
鳳小邪撇撇唇,非常不以為然。
她可不像丈夫那般好說話,本來這小子的命就是他們救的,如果不是他們,他可能早就去見閻王了,哪還有機會容他多言。
再說她花家的女兒各個如花似玉,想娶她們的人由這裡可以排排排……排到京城裡去,她是給機會耶,真是不懂感恩的傢伙。
她甩過頭去,決定開始討厭這可惡的小子。
離江瞭解他們的意思之後,又恢復一貫清朗的表情。
「娘,你生氣了?」他臉上堆滿笑意上前問。
「哼!」鳳小邪自嘲道。「別叫得這麼親熱,我沒這麼好的福氣,有你這樣的兒子。」
「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如果因此而惹得娘不悅,離江在此慎重地跟您道歉。」他誠心地道。「我只是不喜歡那種命令的口吻,並不是不喜歡冰心。」
「什麼?」鳳小邪這才感興趣地揚起了頭。
「爹、娘,其實我並非要悔婚,只是想問問爹,有沒有法子可以救得了冰心?」離江的眼裡寫滿難過。「我看得出來她對人生完全不抱任何希望,那樣的表情,讓人感到心疼。」
那樣年輕的姑娘,卻鎮日在生死的邊緣掙扎,其痛苦可想而知。
「哇——」鳳小邪突然大哭出聲。
「娘,你怎麼了?」離江被嚇了一大跳。
「老太婆,這樣很難看。」花刁搖搖頭道。
鳳小邪抬手邊抹眼淚這道:「我管他難不難看?反正我就是想哭嘛!離江兒,你真是說到娘的心坎兒裡去了。想當初如果不是我太任性,不顧老頭子的警告,隨便亂吃東西,冰心兒也不會這麼悲慘。她可憐的命運,都是我造成的,是我不好,都是我……嗚嗚嗚——」
都幾歲了,還這般任性,花刁又再度搖頭。
「娘,你別自責了,目前我們最重要的就是要想法子救救冰心。」離江直接切入重點。
看樣子,鳳小邪是個性情中人,與這樣的人相處最無負擔了,不需勾心鬥角,喜怒哀樂都顯現在臉上,這是他最想要的單純啊!
「救?怎麼救?花老頭笨得要死,根本就救不了我的冰心兒,要不然不早救了嗎?」鳳小邪媚眼一睨,嗔怨地看著丈夫。「虧他還有臉枉稱什麼『神醫』哩?我看都是自己吹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