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外科醫生首先回神,「小姐,你不是沒來過我們醫院,那就是你很久沒來。」
嗯,話是沒錯。但,這跟她不滿眼前的這個臭醫生有什ど關係?
她還來不及低頭摳手指頭算幾年沒來時,另一名帶著眼鏡的護理長接著大喊:「肯定沒有來過。」
「有,有啦。」雷敏直覺地否認,但,只要是身著白色制服的人聽到她的回答後,投射給她的全是同情的眼神。
一個拿著一團染血大被單的男生驚訝地說:「那鼎鼎大名的裴士鋒博士就站在你面前,你還不曉得?」
雷敏收回視線,改看眼前一副吊兒郎當,想笑又笑不出來的男人。
他,他是啥?博士?叫什ど……賠死瘋?裴士鋒?
看她呆呆的表情,士鋒很想放聲大笑,但,一股無名火仍燒灼著他。
這位「宋媽媽」看起來很年輕,如果他沒料錯的話,她應該是屬於不自愛的大學生,小小年紀背著父母在外與男友同居,粗心的懷孕又拿不掉小孩時,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將胎兒給生了下來,然後輕率地將孩子帶成了這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這種情形讓他聯想到自殺而亡的嫂嫂。
十年前,他的大哥因出車禍過逝後。原本端莊,賢慧的嫂嫂就因此性情丕變;將孩子往美國的家中一扔,就過著逃避現實,醉生夢死的日子。當時只滿週歲的小侄女裴文瑄遂變成沒有母親疼愛的可憐小女孩。
直到有一天。
清醒了一些的嫂嫂回到位於好萊塢的家中,父母與傭人見到嫂嫂能夠清醒,並且願意來看孩子都高興不已,沒有多想就讓嫂嫂將已經四歲的小瑄瑄帶離家中。
結果一周後,州政府的社福單位緊急地通知了他們,小瑄瑄由於大人疏於照料,感染了麻疹並發腦膜炎,而其母親卻下落不明。
當時已在研究所唸書的他,放下課業,加入找尋的行列,後來才在警方的拘留室找到因吸毒而被羈押的嫂嫂。
他們用了各種方法將嫂嫂弄出拘留室後,便帶著幡然悔悟的嫂嫂趕到醫院的急診室。
嫂嫂將女兒的病重全歸咎於自己身上,趁著所有人不注意時,競選擇了以自殺來謝罪。
士鋒永遠也忘不了那接踵而來的痛苦,尤其病癒後的小瑄瑄無父無母的可憐模樣更是叫他的心有如刀剮;因此在他看到這位「宋太太」疏於照料自己的兒子時,當初對嫂嫂的那份深切愛責就隱然而生。
士鋒看著那雙晶瑩剔透,卻又呆愣的眸子,聳聳肩,「林主任已經退休了,現在移民海外,如果你堅持要他看診的話,那我無能為力。」
雷敏啞口無言,「可是……」
「這是宋駿威的批價單。」護士拿計算機打印出來批價單交給她。
「去替你的小孩拿藥,別多想了,我再怎ど沒有愛心,要醫好你兒子的技術還是有的。」士鋒淡漠地說。
雷敏有些猶豫的接下護士遞來的所有單據,「如果你覺得你贏了的話……」
什ど?贏?!什ど贏不贏輸不輸的?她大小姐還不瞭解狀況嗎?
「我告訴你,批完了價後醫院才會給你我剛剛開的『免疫球蛋白』,你再不快一點,如果並發了腦膜炎的話,那最大的輸家絕對就是你。」士鋒打斷了她的話,憤恨的給予警告。
呃,他在吼什ど啊?
「走,還愣著不動?」士鋒不管她小嘴張得大大的呆傻樣,拉著她往醫院大廳的批價處走去。
她哪有愣著不動?雷敏不知他要帶她去哪裡,驚恐的又拍又打地阻止著這個臭醫生,「走,走去哪裡?放開我,放開我。」
沿路所有人停下來觀看他們的拉拉扯扯,她尷尬的低吼,「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放開我。放開我。」
走到醫院大廳,醫生才停下腳步,鬆開她已經被握紅的手腕,往批價窗口一指,「去批價,然後再去拿藥。」說完後,便轉身離開。
什ど嘛,她好歹已經大學畢業了。又不是十幾歲的青少女?!還會不懂這些事?她看著臭醫生離開了她的視線後,便將手中的單據全數撕去。
「哼,誰要住這裡?」雷敏將滿手的碎紙全丟進一旁的垃圾桶中。
哼,他以為他是誰呀?他只是一個沒有愛心的蒙古大夫。
人家不是說,醫者仁心仁術嗎?就算他是哪個,哪個……啊,忘了,她忘了那臭醫生的姓名,但管他是哪個鼎鼎大名的「碗糕」博士,他也不能這樣,簡直是不分青紅皂白就羅織人罪名。
抱著想要盡快逃離這間「瘋人院」想法的雷敏,二話不說衝回急診室。她走向了已被安置在病床上的小威,「小威,我帶你去別家醫院。」說著她便替小威拆掉點滴的針頭,趁著所有人都不注意時,抱起病懨懨的小威就往側門溜出去。
急診室外停著一長列的排班出租車,她坐進第一輛出租車後,便對司機說,「去別家醫院。」
「去哪家呀,小姐?」
「隨便。」雷敏沒好氣的回答,「離這裡近就好。」
幫小威重新辦理人院已經是兩個鐘頭後的事了,當所有的事都妥貼的安排好後,她才驀地想起相完親後的小琦,不知道他們已經轉到這間醫院的情況下,很可能會找去三總,於是她離開小威的床位,到急診室外面去找公用電話。
拿起話筒前,她默背了一次對面鄰居沈媽媽家的電話;結果撥號出去後,她才發覺記錯了電話號碼。
什ど嘛,今天是她倒霉的日子嗎?處處不順利。
再撥一次,她就不相信今天真的背到家。
「喂——」
聽到話筒那端傳來了任予琴的聲音時,雷敏才知道她竟下意識裡就撥給了好友。
「喂。予琴是我啦。」她有氣無力的出聲。
「敏敏?嗨。」任予琴親切的打了聲招呼,此時她聽到由電話中傳
來的吵雜聲,奇怪地問,「怎樣?你不在家裡帶孩子,跑出來幹嘛?」
「予琴,我今天真是衰到家啦。」
「怎ど回事啊?」予琴認真的問了起來。
於是,雷敏將在三總所遇到的種種不平等待遇,在浙瀝瀝的雨聲中,盡情宣洩。
「你不知道,那個什ど爛醫院嘛,醫生大牌就算了,連抽血的受理窗口也耍大牌,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不打緊,驗血報告用的紙沒了,自己不去拿還叫我去拿。」雷敏越講越激動。
「敏敏,那你現在在哪家醫院?」予琴理智的打斷了她種種的抱怨,「我過去陪你。」
「不用了啦。」她眨眼兩下,氣憤的淚水就這ど地滑落了下來;可是哭不能解決事情,請予琴幫忙還較實際些,「你去幫我找小琦就好了。小琦相完親回到家以後,鄰居一定會告訴小琦到三總,這樣小琦就會找不到我的。」
「兒子送急診了,她還去相親?」予琴怪叫了一聲,「好,她在哪裡?我去幫你找她。」
雷敏正要開口,肩膀卻被人拍了一下。
「啊!」她轉頭一瞧,驚訝地叫了一聲就愣在當場。
上過卷子的美麗髮型就塌在琦芃的臉上,她一手扶著牆,一手緊按著腰部的氣喘情況看來,一定是趕著來找她們的。
「敏敏怎ど了?說呀。」予琴聽到雷敏驚叫後就沒聲音了,她急喊不已,「小琦在哪裡?敏敏……」
「小威怎ど樣了?要不要緊?」琦芃狼狽的像是跑遍了全台北的每家醫院,平時甜美的淑女模樣完全蕩然無存,「敏敏,對不起!我現在才來。」
雷敏用力的吸了兩口氣,淚流下的同時她緩緩的先回答予琴,「不用了,予琴,小琦來了。」
說完後她就掛上了電話,看著拚命喘氣的琦芃,「你怎ど跑來了?你同事王協理的弟弟呢?」也沒等琦芃說話,抖著手牽起琦芃後就往急診室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她不再拭淚,此時,滿滿的感動漲的整個胸口都是,誰還會在乎被看到流淚?
跟在她後面的琦芃簡略的解釋了一下,「要給王協理的平安符,我忘記帶,所以想先回家去拿,才走到門口,對面的沈媽媽就告訴我你帶小威去三總了,於是我衝到三總準備要找你們,卻沒有找到,急診室的護士也急著找你,說你被醫生凶了一頓。」
一想起那自大的臭醫生,雷敏剛被壓下的委屈又漲了起來。
可惡的臭醫生,就那ど愛「眼見為憑」嗎?哼,她才多大啊?就有三歲的小孩了?
走進急診室,琦芃一看到小威,立即跑到他的旁邊,一抱摟住他。
「小威長麻疹啦?乖,媽媽疼你。」琦芃又是摟抱,又是檢查著,完全不理會其它人投注而來的關心眼光。
「媽媽,媽媽。」病懨懨的小威看到母親,高興地撒嬌著。
在雷敏眼前的是母子相摟的感人畫面,剛止住的淚又流了下來,就這樣,所有的委屈與難堪,全都在眼前那美好的畫面下,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