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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於晴

  「廚子要走,我請了回來;廚子要變,也得看我身後的金元寶答不答應。」

  「啊?」何時,他變得這麼地……俗氣?

  「人會變,但要怎麼變,由我來主宰。」

  「啊?」何時,他變得這樣地霸氣?

  丫鬟紅了臉,仍大聲說道:「人會變,你的心不變、我的心不變,那為何不能廝守一生?」

  沈非君瞪圓了眼,沈小鵬心裡複雜得也說不出話來。

  「沈夫人,你別誤會,方纔的話都不是奴婢說的,奴婢對您可沒那意思喔,全是莫公子要我轉述的。」

  「他……他現在還留在莊裡?」

  丫鬟點點頭。見她臉色陰晴不定,小心地答道:「莫公子說他要留下一陣子。」

  這人……到底在想什麼?不怕失望嗎?還是沉浸在找著她的喜悅裡,所以一點也不在乎她的變化?他不知個性不合,相處起來有多難受嗎?依他那樣的脾氣,就算氣度再大,怎能欣賞像她現在的性子?

  沈非君思量一陣,輕聲說道:「你下去吧。」

  丫鬟暗鬆了口氣,福了福身,走到門口忽地又想起一事,連忙說道:「沈夫人,奴婢忘了一件事……」

  「他還有什麼話要轉告?」沈非君與沈小鵬同聲問道。

  「不不,是鳴祥小姐,她問如果下午你沒有事情,能不能陪她一塊喝個茶?只有你跟她,絕沒有旁的人在場打擾。」

  第七章

  天水莊東面臨河,地勢微陡,西高東低,莊中建築全依地勢而建。鳳鳴祥她義爹在世時,將西邊撥給了司徒壽,建築方式全偏自然;後來鳳鳴祥她義爹死了之後,余滄元便在偏西之地建了一座「看景亭」,正卡在司徒壽出園的方向。

  從看景亭往上看,可以一窺任何走出西園的人;往下看,微陡的斜坡在春天時一片花海。

  花海裡,一個小男孩到處鑽著,坐在亭裡的沈非君看著他忙來忙去好一會兒,訝異道:「小鵬什麼時候喜歡花了?」

  「他認為喜歡花這種事是娘們才有的行為。」搭腔的是鳳鳴祥。見她仍將目光放在沈小鵬身上,笑道:「小鵬真是你心頭的一塊肉,就不知道你的心頭肉還有沒有旁人?」

  沈非君將視線轉了回來,瞧著鳳鳴祥慢吞吞地吃著廚子新作的點心。

  「這點心,真好吃。」鳳鳴祥歎息:「天水莊雖不缺錢用,要請個廚子也非難事,但滄元一向務實,只要不太難吃,他是不會隨意換下咱們莊中的廚子,現在,多虧莫遙生,莫名其妙的,這大雪樓的廚子就變成天水莊的了。」

  沈非君望著她,低語:「他的腦袋,是石頭。」

  「是石頭,那才好。」鳳鳴祥微笑道:「我聽不飛提過,他這個四師兄上山學武,本是為了強健體魄,後來與你相識生情,決意與你共度白首之盟,便以兩袋黃金討價還價,讓他師父點頭放他下山,對不對?」

  沈非君思及當年的回憶,唇邊帶笑:「他家,是大戶人家,他的爹十足的大戶性子,以為有錢就是一切。」

  「那莫遙生呢?」

  「他是天生的俠情,完全不像商人之子,待人極為寬容又給三分情,他也很聰明,不易教人欺騙。」反倒是她,有時衝動了點。

  「哦,原來如此啊……」鳳鳴祥傾上前,溫笑,「那,你想不想知道滄元對他的評語?」

  「余滄元?也對,他也算跟莫遙生相處幾日了,應可看出幾分性子來。」

  「滄元說他——財大氣粗。」

  沈非君訝異望著鳳鳴祥。

  後者慢慢地搖著扇子,溫聲說道:「同是商家,滄元自然會有幾分注意。莫遙生在北方,自他爹死後,繼承他家所有的生意,將他家族裡其他有心要霸位的人全壓得死死的,任誰也不敢吭聲。滄元聽過一些傳言,說新任當家財大氣粗,不過那是在還未見過莫遙生之前。」

  沈非君忍下滿腹的疑問,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知她還有下文。

  「見過他之後,滄元說他心機深沉,需防。」

  「那必是余滄元看錯了。」沈非君搖搖頭:「他心思縝密,卻不深沉,他視金銀財寶如身外之物,可有可無,他適合當個俠客——」

  「你說的是十年前的莫遙生,還是十年後的莫遙生?」鳳鳴祥打斷她的話,投下她從未深想過的一句話。

  沈非君微微一楞。

  鳳鳴祥見狀,再補上一句,道:「人會變,你會變,難道他就不會變嗎?」

  這句話如雷炸在她的心裡,讓她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人會變,她不得不變,那麼他呢?

  他也變了?

  十年來,藏在她心裡深處無法見人的溫柔男子已經成了不回頭的記憶了嗎?

  「是他……」好不容易嘴唇動了,說出來的話又啞又輕,不得不清了喉嚨,才再低語:「是他告訴你的?」

  「不,是不飛說的。」鳳鳴祥歎了口氣:「繡娘,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我知你心中長久以來一直有個秘密不敢說出來,我卻不知是什麼。我也早當你夫婿死了……在我還不知他四師兄就是你相公時,曾聽不飛提過他四師兄的事,那一年……是我十三歲左右,而你十六吧?他說,那一年他原要一塊下山喝四師兄的喜酒,不料被其他師兄惡意遺棄在山上,其他師兄都去喝了這杯喜酒,親眼見到了新娘子,唯獨他沒有。這就是你處處避開風大朋他們,卻敢面對不飛的主要原因吧?你這招可絕,存心斷得乾乾淨淨,若是這一回莫遙生沒有在大雲樓巧遇你,你是不是打算就以寡婦的身份守寡終生?」

  「我……」

  「娘!」

  沈非君回頭,看見不知何時跑上來的沈小鵬捧著一把滿滿的花,幾乎蓋住了他的小身體。

  「娘,這給你!」

  「咦咦?」滿把的花香撲鼻,沈非君感動得眼眶含淚。「小鵬送我花呢……嗚嗚,小鵬,這是你從小到大第一次送娘花……娘好感動喔!」

  沈小鵬彆扭地紅了臉,叫道:「我又不是只送你!鳴祥,你也有!」

  鳳鳴祥瞧他塞給自己一束花,訝笑:「小鵬,你年紀小小,倒開始懂得討好姑娘家了。」

  「鳴祥,你若願意拋棄莫不飛,等我長大的話,我可以天天送你花。」

  「對啊對啊,小鵬說得對,鳴祥,我家的小鵬最可靠了,你看他眉清目秀,將來長大……十五歲就可以成親了,對不對?啊,鳴祥,你不知我一直夢想我當婆婆、你當我媳婦的,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雖說莫不飛也算不錯,可是還是我家小鵬最好,將來是疼妻丈夫,是不是?」

  沈小鵬用力點點頭。

  像被逼婚的鳳鳴祥輕笑出聲,望著沈小鵬認真的眼,說道:「小鵬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

  「比喜歡你娘還要喜歡嗎?」

  沈小鵬聞言,一楞。他娘在身後,他要怎麼答?答說雖喜歡嗚祥,但他心裡最重要的還是娘啊。

  鳳鳴祥見他一臉為難,笑道:「小鵬知道我一向與你娘交情很好,就算是婆媳,你娘也不會受欺負,對不對?」

  「真的嗎?」沈非君吃驚地瞪著他發紅的耳根:「小鵬,你是為了娘嗎?」

  「才沒有……啊!」他一時不察,慘遭偷襲,整個小身體被他娘從身後緊緊摟住。這娘,也夠厲害,抱著一堆花,還能有空間偷襲他。「娘,不要抱了啦,就是你老當著鳴祥的面抱我,鳴祥才會一直當我是小孩!」

  「嗚,娘感動嘛!」

  「你的感動太廉價了啦……好啦好啦,別哭啦,你的眼淚都讓我頭髮濕了,我待會還要上余叔叔那裡呢,別讓我被他笑!」可惡!他這娘,不管真哭假哭,就是算定了他沒轍。

  鳳鳴祥見沈非君抹去眼淚,仍是緊緊抱著沈小鵬軟軟的身體。她尋思了一會兒,說道:「非君,你一點好奇都沒有嗎?好奇莫遙生的臉是怎麼了?」

  沈小鵬的身體略為僵硬,聽見他娘遲疑了下,才問:「我第一次瞧見他,就覺得奇怪,他臉原是無傷的,怎麼多了那麼多道淡肉色的小疤?後來,瞧久了習慣了,也就當他是在打鬥中傷的。」

  「是打鬥傷的。」鳳鳴祥說道:「那是有一陣子他絕望到成天酗酒時,在外頭被人打的。他能保住命,全仗他幾個師兄弟下山照顧他,連他的家人都不敢靠近他。自你一事之後,他溫和的脾氣有了遽變,誰若惹到他,那不是拳打腳踢可以了事,甚至他將當初碎言碎語傷你之人,全給趕出了莫家,不准他們再回去。」

  沈小鵬聞言,心裡百味雜陳,垂下眼,忽覺他娘摟著他身體的力量縮緊了,他的小手輕輕握住他娘的手。

  「那……那……」沈非君一連說了幾個「那」字,卻沒有下文,眼淚倒是又開始淋起沈小鵬可憐的頭頂。

  也虧鳳鳴祥習慣與她說話的方式,溫聲說道:「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多前我義爹的事?」見非君訝異望著自己,知道這件事她十分不願再提,尤其眾人皆有默契不在小鵬面前提起。她看了沈小鵬一眼,繼續說道:「我知道不飛心中一直有個芥蒂,他很氣自己沒在三年多前遇見義爹……莫遙生也是。你告訴他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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