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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於晴

  莫遙生搖搖頭,迅速往崖下方向走,自語道:「她不會怕,我卻會為她怕。」

  這姓莫嘴裡的非君真是他娘嗎?沈小鵬無暇多想,見莫遙生使出輕功,飛快竄走,他立刻運氣飛身上前。

  這姓莫的必有計畫救人,無論如何,他是纏定這人了。

  一大一小,迅速消失在林間。

  第四章

  「嗚……」

  「唉,大嬸,你還在哭啊?從昨天哭到今天,我也真服了你!」

  「嗚嗚……我第一次被擄來這種小山寨,害怕嘛……嗚嗚……」

  「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哭到都快氣絕了還能把針線活兒做得這麼好的娘們兒。大嬸,拜託你收收眼淚,好不好?咱們雖然是搶錢擄人的山寨,但對女色好歹也是有點選擇性的,好嗎?我們只求你把這些破衣破褲給縫補好,別把左袖縫到右邊去,咱們就感激涕零了,眼淚由咱們來掉,拜託你別再哭了!」

  「嗚……」太過分,女人過了年紀就這麼容易被嫌棄嗎?

  她吸吸鼻涕,淚眼汪汪的可憐樣,讓守在門口的年輕小伙子默默撇過頭,不忍再看下去。再看下去,他一定會作惡夢。

  「同是娘們兒,還真是天差地遠呢。」那年輕小伙子咕噥道。

  「你說什麼?」

  「沒,沒,我是說,大嬸啊,你也真夠可憐的了,昨兒個你要躲得好好的,咱們擄了那姑娘就走,也不會發現你,你偏哭得連天老爺都被驚醒了,算你倒楣吧。」

  「人家害怕嘛……」

  「是啊,你害怕就哭,那姑娘害怕就昏了。」那年輕小伙子看向躺在床上那至今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再回頭看看那坐在小桌前縫補衣物的大嬸正淚如雨下。他好怕還沒輪補到他的衣服,她就先哭瞎了眼;他更怕她還沒哭瞎眼,他就已經先聾了耳。「大嬸,你別哭了啦,你放心啦,沒人會動你的。你年紀又大,這麼一哭,整張淚臉簡直像是毀……呃,總之,咱們山寨裡最缺的就是會做家事的女人,你來了正好,沒人會虧待你的啦。就像我,跟你聊了一晚上,我對你不但沒有非分之想,而且我覺得你還真像我那個自幼失散的娘呢——」

  娘?她像這年輕人的娘?正拿著針線的手顫抖不已。她咬牙哽咽道:「你今年幾歲啦?」

  「十六啦。」

  十六?那不等於她十歲就生了他這個兒子?難道她看起來真這麼老?雖說老有老的好處,被擄山寨,人人一見她就不忍地撇開頭去,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但是至少也給她一點信心吧!

  再這樣下去,她怕自已活到三十歲,人家會以為她是小鵬的奶奶了。

  那年輕的小伙子見她邊哭邊補衣,簍子裡一堆像小山的衣服都快補完了,他搔搔頭,道:「大嬸,你要補完衣了,就先睡一下好了。」

  「嗚,我不困……」

  「你不睏,精神真好!從我看守你們開始,就見你沒睡。老人家的身子都像你這麼好嗎?」

  她瞇起淚眼,咬牙道:「等你老了你就知道好不好了!我不睏,是因為我……我想兒子呢。」

  那年輕小伙子吃驚道:「你也有兒子了?大嬸,你兒子該不會跟你失散十六年吧?」他指著自己。

  如果不是看這年輕人頗為憨直,她會把他列入第一個推下崖去見閻王的對象。

  「我兒子才十歲,你跟他,簡直差太大了。」即使是沒好氣地說,她仍是淚流滿面。

  「這麼小?就跟咱們頭兒剛擄來的小孩一般大吧?」

  「你們又去擄人了?」沈非君微訝,隨即不甚苟同地說道:「擄個小孩,算什麼英雄好漢?」

  「大嬸,咱們本來就不是什麼英雄好漢子嘛!」那年輕人有點委屈地說:「再說,要擄人要搶劫,也是咱們頭兒指使咱們幹的,我……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願意。」

  哦?原來她的眼光沒有錯,這小子還真憨直到有點小善良的地步呢。沈非君進了這山寨,才知原來這山寨跟她想像中有所不同。

  她原以為山寨裡個個都是惡貫滿盈的強盜土匪,就像當年迫得她不小心落崖的盜匪一般,進來之後才發現其實還是有幾個還有良心的人……見那年輕小伙子想走進門,她防心立起,瞇眼道:「你想幹嘛?」

  「大嬸,我沒要幹嘛,我是見你衣服縫完了,想收拾一下嘛。你放心,我對那昏迷的小姑娘沒什麼興趣,那是頭兒要的,誰敢動就是不要命啦。」

  沈非君暗暗運起氣來防著,見他先在簍子裡翻出他自已的衣服,用力扯一扯、拉一拉,然後滿意地收回去扛起簍子。

  「大嬸,你的針線活兒做得太好啦!你不知道咱們多缺你這深諳家事的人,老實說,我穿一件破衣穿了好幾個月呢。」

  「你們打劫擄人,怎會沒錢買衣?」

  那年輕小伙子一聽,臉色哀怨起來。「這,可就說來話長了。」

  他好像好不容易找著可以大吐苦水的人,正要坐下。沈非君一見,男女授受不親,就算獨處一室她也不許,她眼明手快地踢掉他臀下的凳子,哭著說道:「我好餓……小兄弟,你去弄點東西給我……這個大嬸吃吧。」

  不料,他一瞼為難:「我是把大嬸當自己娘來看啦,咱們山寨裡的廚子當然沒法跟鎮上的來比,非但不能比,而且咱們的廚子是輪流的……你沒注意到我為什麼瘦瘦乾乾、活像剛歷經過水旱災的難民嗎?」

  換句話說,這裡的食物絕對不會合她胃口。沈非君開始懷疑自己混進這種可憐的小山寨究竟意義在哪裡?

  她只是想學她那個師父闖天下大顯神威一下下、只想要來報點當年逼她落崖的仇、只想要為民除害留芳幾世而已啊,嗚……為什麼老是沒法達成心願?是天下可以大顯神威的事太少了,還是她師父從頭到尾都在騙她?

  她歎了口氣,忽然心生一計,細聲說道:「我……其實會煮飯。」

  那年輕人忽地雙眼發亮:「你會煮?煮那種一打開就香氣傳千里、白白軟軟的米飯?也會煮那種像客棧裡好吃到流口水的菜?不不,我不奢求大娘你有多好的手藝,飯有點焦、有點臭味,菜有點難吃、有點難看都不是問題,只要能夠下嚥,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非君見他已經開始吞口水了,她點點頭。「女人家嘛,總會一、二手的……」

  瞧他激動得向自己伸出手來,明知他無惡意,只是要拉住自己的手表達感激之意,但她直覺翻掌以極快的手法,抓住最後一件衣服塞進他的雙手裡。

  他楞了一楞,有點搞不清楚方才發生什麼事了。

  「不如你帶我去廚房,我立刻做幾盤菜——」

  「乾娘,請受兒子一拜!」

  娘你個大頭!沈非君心裡惱怒,真想奔回天水莊問清楚鳴祥,她十年前跟十年後到底多了幾條皺紋,怎會讓人人見了她都以為她是大嬸婆?

  她跟這年輕人討了鑰匙,緊緊鎖住小木屋的門,讓那嚇到昏迷不肯醒的小姑娘有足夠的安全,才肯隨他往廚房去。

  那年輕人把肚子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也不把她這個弱質女流當成威脅,大刺剌地給了她鑰匙,帶著她在山寨裡繞來繞去。

  「乾娘啊,你也別怕,咱們頭兒雖好色,但錢財更重要,那一對父子金光閃閃地經過咱們山寨眼下,沒有先勒索一筆,他是不會來找女人的啦。」

  「哦……嗚嗚,那父子真可憐……」沈非君並非細聽,垂著首走路,眼角不停瞄著四周。這山寨看起來好像很窮,走過的漢子一瞧見她半垂的哭臉,就嚇得逃命。

  她長得這麼可怕嗎?

  「乾娘,你不要以為做咱們這一行的很容易。佔地為王是沒有錯啦,但是占同一塊地太久,只要住在這裡方圓百里的百姓都知道這裡有強盜,誰還會經過這裡?只有偶爾不知這裡底細的旅客才會經過這裡,讓咱們搶一搶,尤其三年前……乾娘,你哭歸哭,但可不可以聲音小一點,我怕你聽不清楚我在說話啊。」

  這小子根本是很久沒有找到人可以聊天的吧?沈非君含糊地應了一聲,默默地將走過的路子記下。

  「乾娘,咱們當強盜的,最怕就是搶人不成反被人搶,三年多前,有兩個不知死活的外地人路經此地,咱們衝上去要搶劫,結果十人裡有八個人一瞧其中一人的容貌,當下便嚇得奔回山寨,餘下的兩個當場軟倒在地。」那年輕小伙子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那兩人中的其中一個。

  她聞言,悠然神往地答道:「那人不是當代數一數二高手中的高高手,便是德高望重的俠客,才會把你們嚇得屁滾尿流吧。」

  「都不是!那人……」如今想來還隱隱發抖。「那人的臉,好邪氣啊!好像天生就該是一個大魔頭,他見兄弟們奔回山寨,他竟跟著一路狂笑追來,我則是被另一名長相清秀的男子給拖行回來的……你絕對料想不到他倆竟拿咱們山寨當客棧,那兩個月簡直是咱們一生中最可怕的惡夢!他們要咱們自給自足,不得搶劫、不得淫人妻女,不得……天啊,我又開始背他立下的規矩了嗎?不瞞你說,他列下的規矩有百來條,到現在我沒一條忘……呃,不是不敢忘,而是他用的手段讓我想忘都忘不掉。嗚嗚,總之,當年他們好不容易走了,臨走前卻撂下狠話來,要咱們寨不得再搶劫,所以咱們悶了一陣子,頭兒受不了才又開始搶……這一搶,沒見六爺他們出現,頭兒便搶上癮了。其實,我好怕,怕他們哪天又突然冒出來……等等,你要去哪兒?廚房就在這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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