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宇的大樓一向都很講求風水和方位,決定了位置就不能改了。」沒有第二個答案。
「這點我明白。」替人設計大樓這麼久了,江天行也曾碰過十分在意風水的業主。可是這可是耗資千億的大樓耶!大樓的門口對著小巷?那可不是他能容許在作品中呈現的東西。「第一順位不行,總還有第二個吉位吧!」
再怎麼換,也沒有比那條巷子更差的了。更何況將來大樓的第一至三層是環宇旗下的銀行,基地位於八公尺計劃道路的交叉口,明明有一面鄰近商業區,車流頻繁,最適合成為銀行開闊的門面,沒想到現在居然要把大門開在完全相反方向的小巷子裡?
他本來還慶幸著這一次和身為同行的雷楚溝通起來會更輕鬆愉快,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堅持這種幾乎是第一輩才會有的想法,一點也不肯讓步,看來他當初是高興得太早了。
「不行,就只能這個位置。」雷楚指著基地圖說:「你看,西北方,土氣過旺,煞氣又太盛,是不行的;而東南方呢,與流年三碧木星臨,又向星相剋,大門在這個方位,會有非官訟不利的事情發生,訟必輸,財必遠,所以沒有別的位置了。」
聽雷楚說得頭頭是道,一點螺絲也沒有,江天行也不禁佩服地睜大了眼睛,「你可以去擺個算命攤,替人看風水了。」
「不敢,不敢。」雖然還是不忘要對他充滿敵意,但是說起自己的風水知識,雷楚還是有些自豪地笑了。「可別忘了,自從我當了建築師,『環宇』旗下哪一棟辦公大樓不是由我眼下過去的?」
爺爺什麼事都好商量,就是對風水迷信了點;如果沒有一點研究,哪可能過得了他那一關?
「那……西南方可以嗎?雷大師。」江天行仍不死心地想扭轉劣勢。只要不是面對著東北方的那條小巷子,他就一切好辦事。「我會設計一個噴水池,借流水洩土用以轉金,把吉位轉到這裡來。」
「不行,不行。」雷楚頑皮地搖了搖右手的食指,「『環宇』和老總裁的命裡都和水相剋,不可以用到水。」
「嘖!」江天行抓了抓頭,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苦惱笑容,「全部的法子都被堵死了嘛!」要他讓這棟或許是自己一生中最偉大的建築大門對著一條小巷子,他可做不到。
「那你只好勉為其難,再想想有什麼好點子吧!江建築師。」雷楚朝他笑了笑。
「好吧!我想想。」江天行認命了,「下個月十號給你草圖。」
「不行!」聽到這句話的雷楚忍不住對他大聲抗議,「依照當初的計劃,我月底就要看草圖,不能再拖到十號了。」等她看了圖,還要和結構技師、景觀師協調,或許還要塗塗改改,做些大大小小的更動,等到十號根本來不及。
「如果真的不改方位,我一定要重新打草圖,沒有那麼快!」江天行皺著眉討價還價。趕工出來的東西,怎麼能確保品質呢?簡直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嘛!
「反正月底就是月底。」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下個月十號,只能晚不能早,沒有時間,就沒有好作品。」江天行並不打算讓步。
「設計的人是你,但專案經理可是我,進度已經決定了,我說月底就是月底,晚一天都不行!」雷楚也火了。她也很忙啊!雖然這次的案子的確很麻煩,可是她沒道理跟著江天行拖,只好拿頭銜來壓人。
「你……」江天行皺了皺眉,最後仍屈服在權力分配之下,誰教專案經理是最大的呢!「我盡量。」說是這麼說,可是既然連一個小小的方位都這麼難搞定,他可以預見未來兩個人還有得吵的了。
「麻煩你了。」聽到他的回答,雷楚也鬆了口氣,另一方面也十分感謝江天行肯讓步,否則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堅持下去。
身為同行,她完全可以體會江天行的心情。設計房子原本就不是件簡單的事,必須配合業主的需求、成本和建築師的設計理念和個人風格;如果再遇上挑剔一點的業主,建築師的壓力就更大了。
而「環宇」一向就不是個好說話的顧客。連這一次的方位爭執,她自己也沒有很好的腹案,不能擔保會做得比江天行更好。
「你還好吧?我看你最近臉色越來越差,人也越來越瘦了。」談完了正事,江天行又恢復了一貫的風趣態度,似乎絲毫不把才纔兩個人針鋒相對的火藥味放在心上,關心地問起雷楚近來的生活。
「累死了!」雷楚也苦著臉向他抱怨,「我手上還有兩個工地,物資局的競圖又要到期了……我明天還要去大直看工地呢。」
雷楚十分欣賞江天行這種公私分明的態度;就算方才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不過他絕對不會把工作上的芥蒂帶到平常生活來。也許他們私底下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不過真要她就這麼忘了三年前結下的仇,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放過大好機會。
「明天?」聽到雷楚的話,江天行不覺愣了愣,「明天不是有颱風要來,你還要去看工地?」
「是嗎?」雷楚轉過頭望了望大落地窗外的天空。最近實在太忙了,她都沒有時間去注意新聞氣象。
天空仍然是一片蔚藍,完全看不出颱風即將來臨。「再說吧!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她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當然。」江天行也笑了,他一向很欣賞這種有工作熱忱的女人。自從認識了雷楚,他對她的欣慕正隨著兩個人接觸的時間而不斷地增加。「工作要做,飯也得吃。美麗的小姐,我有沒有榮幸請你共進晚餐呢?」
「不了。」雷楚笑著拒絕。江天行是個風趣的人,和他共進午餐的經驗一向都很愉快,不過她這幾天大概只有靠三明治和便當度過了。
「怎麼了?真有這麼忙?」江天行問。
他進「雷氏」之後,自然也就知道雷楚在這間事務所的地位。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如此的工作量的確也真是太重了;儘管現今高唱男女平等,他還是有些大男人地不願看她那麼累。
「忙壞了!」一轉身把自己拋在沙發裡,雷楚動了動穿著高跟鞋的腳嚷著:「手上
有個案子可能要換建材。我真不知道當初算得好好的東西為什麼會臨時出差錯……」
「休息一下吧!」看她這麼苦撐,江天行也不忍心,「多找個人手,或者分一點工作出去。」
「算了。」雷楚朝他擺擺手,故作不在意,「也就這陣子忙一點,我可以撐過去的。」在這個還是以男性為主流的工作環境裡,她就是不願意認輸。
「你就這麼不肯認輸嗎?」江天行歎了口氣。堅強或許是女性在這一行立足的必要因素,但是他並不希望她為了工作而忘了女性柔弱的一面。
「不是輸不輸的問題。」雷楚用手抹了抹臉,雙手覆住自己的雙眼,歎了口氣回答:「這是我的責任、我的工作呀!」
「一個女孩子不該擔這麼多工作的。」江天行順勢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看她被工作壓搾得心力交瘁,完全不像初識那天意氣風發又帶著小小頑皮的樣子,他就說不出地一陣心疼。
「嘿,我可從來沒有因為是女孩子而得到什麼特別待遇。」一談到這個問題,雷楚的防衛意識又抬頭了。她最討厭別人拿她的性別做文章。
「你是朵堅強的玫瑰。雖然外表多刺而堅強,事實上,還是需要別人好好對待的。」
江天行忍不住伸出手去撫了撫雷楚剛及肩的秀髮,感受著指尖下的柔順,輕歎了口氣。只有在這樣親密的撫觸之下,他才能確實地感覺到雷楚那一份細膩的女人味。看她這麼累,他就想把她摟進懷裡,讓她在自己的懷裡好好休息、忘卻煩惱。
第一次聽到別人如此形容自己,雷楚的心猛地一跳,覺得有些難為情。為了化解心中的慌張,她只好故作嘻笑地說:「江大少真是夠浪漫呀!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是玫瑰呢!真令我受寵若驚。」
雖然嘴上裝作不在乎,但是雷楚知道自己的心跳還是不能控制地加速,臉上也有些發燙。
「別這麼夾針帶刺,我是真心誠意的。」江天行並沒有就此罷休,反而更進一步表白。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共事,他發現自己開始對這個外表堅強的小女人動心了;他深深迷戀地對工作的執著,醉心於她偶爾才顯現的女性溫柔。他已決心要追求她,既然如此,有什麼不能說的?
而且自信如他,也不認為有什麼女人是自己無法打動的。
「是是是,你江大少是真心的。」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無法控制,雷楚索性從沙發上站起來,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以免被他發現自己的臉紅。「不過別忘了,我不是一般會小鳥依人的女人,不必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