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怕!」雷楚直覺地否認。她怕的不是風雨,而是齊璋那比風雨更難以捉摸的心意。
「屋子裡有其他人在嗎?」他問。
「沒有。」就因為只有她一個人,所以才容易胡思亂想啊!
突地,不知道屋子的哪一扇窗子沒有關好,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風吹落了,發出好大的聲響,讓雷楚嚇了一大跳,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小姐?」齊璋著急的呼喚透著一股憂心。
「沒、沒事,我不怕。」她這話一方面是告訴齊璋,另一方面也是告訴自己。
緊接著「啪」的一聲,整個屋子陷入一片漆黑,讓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雷楚忍不住從喉間發出一聲尖叫。
「小姐?」齊璋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語調中有著重重的急切。只能聽到聲音,卻完全看不到雷楚,似乎讓他有些懊惱。
「璋,停電了。」雷楚吞了吞口水。她並不怕停電,監造的大樓工地有絕大部分是尚未安裝好電路的,比現在亮不了多少。但是一個人身處在黑漆漆的屋內,屋外又風雨交加,總是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我請昊少爺過去陪你好嗎?」人遠在美國,任齊璋再心急也沒有用,只想起了離雷楚最近的雷少昊。
「不用!」雷楚這會兒拒絕得很快,一手死扭著床上的被單,一邊要求自己的聲音不要發抖。
她才不需要人陪!她可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千金大小姐,才不用人陪呢!如果真的因為停電就要三哥來陪她,以後她一定會因為這一點而被他糗一輩子,她才不要!
「小姐。」齊璋笑了,笑聲透過話筒從遙遠的彼方傳了過來,在黑暗中隱隱地蕩漾,竟奇跡似地帶給雷楚一陣安心的感覺。「沒有關係的,小姐已經夠堅強了。」
「可是還不夠……」還不夠啊!一個連黑暗都不能克服的女人,以後要怎麼保護齊璋呢?
「我會保護小姐的,小姐這樣就夠了。」齊璋的話就像一句承諾。
從以前到現在,他從來沒有要求雷楚堅強、沒有要求她做得更多,只是一直告訴她,她做得夠了,他會保護她,她不需要再擔心。
「璋……」雷楚開始覺得眼眶不能控制地發熱,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每次聽到齊璋的聲音,就會讓她興起撒嬌的念頭,白天在其他人面前那種全身充滿警戒的心情,一看到了齊璋就會安心地放鬆下來。「璋,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我好想你。」說到這裡,雷楚終於忍不住流下了淚,聲音裡滿是哽咽。
「小姐……」齊璋的聲音似乎又帶著一股困惑,還有著隱隱的顫抖,「小姐,你別哭,等游少爺空閒一點,我——」
「我不要!」雷楚哭著對話筒大吼,「你每次都這麼說!我不要等了!我等得好累!」
她已經受夠了!每一次都是她在苦苦等待,都是她在飽嘗相思,齊璋難道一點也不在乎她嗎?
「小姐……」齊璋也很為難,好半晌後才猶豫地開口,語氣卻是異於往常地堅定,「小姐一直都是齊璋最重要的人,小姐過得幸福快樂才是最重要的,小姐自己要好好加油。」
「可是璋,我一個人好怕呀!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裡,我不要想念你的時候看不到你,我不要哭的時候找不到你。璋,你回來,回來呀!」
白天江天行的話徹底發生了作用,讓雷楚心中的不安全感在此時升到最高點,令她失控地對著話筒哭叫,只希望齊璋可以早點回台灣。
只要他回台灣,只要可以見到他,甚至只要他肯對她再溫柔一點、給她一點承諾,她也就不會這麼恐懼、這麼不安。
被淚水浸濕小臉的雷楚對著電話不斷哭訴,完全聽不到另一頭的齊璋說了什麼,也完全記不得自己吼了些什麼,她只知道直到睡著之前,自己只是不停地流淚、不停地喊,而在黑暗中陪伴著她的,就是齊璋那不變的溫柔嗓音……
* * *
日正當中,紐約的艷陽正從位於市中心某一棟現代化大樓的落地窗投射進室內,照在某個靠窗而立的年輕人身上。
年輕人穿著一襲鐵灰色調西裝,耀眼燦爛的陽光照在他的臉龐、身上,更加彰顯他出眾透逸的五官。
「璋,這份文件……」剛進辦公室的齊堯開口喚著弟弟。
「是。」站在窗前的齊璋聞聲回過頭來。
面對著沐浴在陽光下的弟弟,雖然兄弟倆共處了近三十年,齊堯還是禁不住愣了一下。
連一級的化妝品模特兒都為之嫉妒的象牙色肌膚,配上彷彿具有攝人目光魔力的清靈眼瞳,高挺的秀鼻,再加上薄而粉嫩的唇,齊璋比任何傳說中的美女都迷人,卻又不失身為一個男人應有的英氣。
「在想什麼?很少看你這麼憂心忡忡的。」發現弟弟眉頭深鎖,齊堯有些擔心地問。
一向沉穩的齊璋很少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在臉上,現在居然可以令人一望即知,想必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大事。
「沒什麼,只是有些心煩。」齊璋歎了口氣,目光不自覺地移往自己桌上的那張照片,而照片裡的雷楚正對他微笑著。
她哭了!
齊璋的腦中還充滿著方才雷楚哭喊的聲音。雖然是透過電話線傳過來,還是令他慌亂不止,久久不能平靜。
自己這麼逃開她是不是錯了呢?從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開始,他就一直告誡自己,必須強迫自己離開小姐。
雷家對他有著大恩,他的任務就是要替小姐找個好的歸宿,一個她可以倚賴一生的好男人,他自己,是配不上小姐的。
他並不是不明白小姐的感情,但是他總是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小姐從小時候起對他的迷戀,等她長大了,還會遇上她真正喜歡的男人。而把她安全地交到一個可靠、深愛她的男人手裡,才是他該做的事。
因此在六年前,他離開了小姐,他逃開了自己對小姐真正的心意,只希望小姐有機會認識其他的男人、找到一個適合的男人。
「小姐怎麼了?」看到齊璋的目光,齊堯大概也猜到了八、九分。
從齊璋到美國開始,進辦公室放的第一樣東西竟是雷楚的照片,旁人就把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凝視著照片時眼中的深情,更足以醉死任何女人。
如果小姐真的屬於別人、如果他真的必須壓抑對小姐的感情,就讓他在美國充分舒放自己的情感吧!於是在美國,齊璋對雷楚一往情深幾乎是眾人皆知的事,只是這個不算秘密的秘密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傳回台灣去的。
這是一份只能在美國表現的深情。
「她在哭……」齊璋低聲說著,像是在回答哥哥,也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小姐哭了,她的哭聲,緊緊地揪著他的心,令他怎麼也沒有辦法放下心來。
他這麼做是不是錯了呢?他一心只為小姐的幸福著想,想拉開兩個人的距離,但現在小姐哭了,他連想要好好安慰她也做不到。
一想到小姐在電話中大叫著要求他回去,他就覺得好像是自己讓她哭了一樣。
「我想請個假,回台灣一趟。」略加思索,齊璋對哥哥說著。
「去看小姐?」兄弟倆從小相依為命,齊堯當然明白弟弟的心思。
齊璋沒有說話,但那深情地望著照片的眼神已回答了一切。
他也是個男人,和心愛的女人分別六年,已是一個男人的極限。
他會小小心心地隱藏起自己的感情,只要能夠回去看她,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 * *
早上七點鐘,雷楚打了個噴嚏,從被窩中爬了出來。
「天哪!」天居然已經亮了!
昨天晚上,她只記得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向齊璋又哭又吼地說了一堆話,最後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沒有印象。
天已經亮了,電也來了,而話筒就被她這麼丟在枕邊,還發出微小的嘟嘟聲,孤單的一個晚上,又是讓齊璋陪她度過了。
哎,昨夜的她一定很像個歇斯底里的女人吧!
想到昨夜,雷楚禁不住又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雖然齊璋人在美國,雖然她還是會感到孤單,可是只要有一點點聲音她就可以滿足,願意繼續守候下去。
經過一夜的風雨之後,天色仍然是陰沉沉的,豪雨仍未止息,不過人事行政局卻未發佈停止上班上課的消息,所以雷楚仍然在八點半前到了辦公室,準備先整理部分資料之後,就要照預定的行程到大直去看工地。
颱風天,交通嚴重受阻,實際上能到事務所上班的人也不多,偌大的辦公室冷冷清清的,而到公司的人也大多無心工作,三三兩兩地討論著這一次的災情。雷楚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準備好了建築物設計圖,正打算要出去時,辦公室的門就被打開了。
她一抬頭,就看見江天行站在門口。
「早啊!」早就料到像他這種工作狂一定會來上班的,雷楚神清氣爽地笑著和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