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注視著邵慈若,齊堯開口問她。
「邵慈若是會攻擊陌生人的,齊醫生,你還是先走吧!」一旁的醫護人員會錯意,開口回答了齊堯,還一邊把他向外推。
「告訴我,妳到底是怎麼了?」看著終將如同一隻受困囚籠的小動物一樣被綁得勁彈不得的邵慈若,齊堯一邊被往外推,口中一逞喃喃地問著。
不過,邵慈若仍然沒有給他任何答案。
一反平日的燠熱,今晚清冷如水,噴水池旁,一個孤單的人影坐在草地上,他望著天上的月色,面色十分凝重,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不多久,一陣細細的腳步聲踏著青草地由另一方傳來,輕輕的腳步由遠而近,越接近他,速度反而變得越慢,到了後來,幾乎從踏在草地上的足音都可以聽出來人的遲疑。
原先坐在草地上人並沒有開口催促,也沒有回頭,只是耐心地等著,不知等了多久,月幾乎已到了中天,來人才走近他的背後。
「妳來了,我原先以為今天他們不會放妳出來的。」沒有回頭,齊堯淡淡地開口。
邵慈若沒有回答,只是有些遲疑地把手輕輕地放在齊堯的肩上,小心翼翼得像是害怕他會生氣、會嫌棄一樣。
是的,她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有誰會願意和一個瘋子在一起呢?而且,還是一個會亂攻擊別人的瘋子?
歎了口氣,抓住放在自己肩上的冰冷小手,齊堯把她從自己的背後拉到身前來,望著她的眼光充滿了憐惜與不捨。
「妳還好嗎?他們有沒有把妳弄疼了?」拉她坐在自己大腿上,齊堯用手掌捧住她的臉,低聲問著,語氣中帶著濃濃的擔心。
被緊身衣綁一、兩個小時,手腳只能緊緊地靠著身體,完全動彈不得,不僅不舒服,被綁的人一旦掙扎,也很容易受傷。
聽到齊堯的話,也許是想到今天下午的那一幕,邵慈若臉上猛地一紅,匆匆低下頭,拚命搖晃。
「是嗎?」齊堯不信,逕自伸出手拉起她寬大的袖子,隨即倒抽了一口氣。
果不其然,邵慈若的雙手上滿是一道道青紅的淤痕,再拉住她抗拒的雙手,撩起衣袍下襬,雙腳上的青痕也隨處可見。
「很痛吧!」心疼地輕撫著她的手,齊堯低下頭去細緬地吻著那一道又一道的青紫。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去看妳,妳也就不會這個樣子了。」
搖搖頭,邵慈若一手摀住他的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另一手則抓住了齊堯的左手。白天被她咬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現在齊堯的左手包著白色的繃帶。
把他的手舉到臉旁,邵慈若輕輕地吻著,眼淚無聲地流了滿頰。她低聲啜泣著,仍然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整個夜裡的草地上,只聽得到低低的嗚咽。
「為什麼妳總是充滿了迷霧呢?我根本找不到妳的任何資料呀!」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齊堯低聲問著:「妳總是什麼也不說,我到底該怎麼去瞭解妳呢?我愛妳,妳知道嗎?」
邵慈若點點頭,淚水掉得更急了。
歎了口氣,注視著她因為淚水而顯得迷迷濛濛的眼,齊堯吻去了邵慈若臉上的淚。
「哎,慈若,我該拿妳怎麼辦呢?我好想多瞭解妳一點呀!我想……」頓了頓,齊堯有些遲疑地說:「妳是裝瘋的,對不對?」
原本偎在他懷裡的邵慈若,聽到這句話後猛地一頓,她推開了齊堯,整個人向後退了好幾步,睜著一雙驚愕的眼望著他。
看到她的反應,齊堯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繼續又說:「其實妳是會說話的,神智一直都十分清楚,攻擊別人只是妳故意裝瘋的一種方式對不對?」
他永遠忘不了今天下午臨走時最後看到她的那個眼神,那是一種充滿了心痛、不捨的眼神,像是在懊悔她咬了自己,卻又被逼得不得不咬。
那樣的眼神,絕對不會是一個心智崩潰的人所會有的。
邵慈若仍然不說話,只是紅著眼,滿眶的淚水眼看又要決堤。她激動地搖頭否認,但一切都顯得欲蓋彌彰。
「對不起,讓妳為難了。」心疼地撫著她的臉,齊堯誠心地說著。
如果不是他這麼突然地去看她,也許她只需要靜靜地坐在房間裡就好了,不必刻意裝瘋攻擊人、咬人。夜裡的她是那麼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她一定不希望這樣瘋狂的自己被他看到吧!
而這一切都是他逼得她不得不去做的,當她不得不張口咬下去時,心中會有多痛、多麼難堪呢?
自己真是個傻子!她苦苦隱瞞住的事情,為什麼要這麼輕率、殘忍地去戳破?
「對不起……對不起……」越想越懊悔,齊堯緊緊地抱住她,只能不住地道歉。
搖搖頭,邵慈若再次伸出手阻止他再說下去。她看著齊堯,唇角露出了個淡淡的微笑,但那抹笑影中卻含著隱隱的悲哀。
「既然妳沒有瘋,那麼,我帶妳出去好嗎?」兩人相擁了許久,再抬起頭來,齊堯這麼要求著,語氣中是滿滿的興奮。
除了悔恨的情緒之外,有更多的是證實她果然正常的興奮和喜悅。
既然不是真的瘋,那麼,他們兩個人之間也就有著無限的未來和希望,只要她可以出去,他們可以結婚、生孩子,住在一起……
聽到他這麼說,邵慈若卻彷彿沒有感受到任何喜悅的心情,她又搖了搖頭,眼神突然一黯,唇角的笑容也在瞬間消失了。
「妳不要?為什麼?」齊堯不解,「翠園是專門收容精神病患的地方,既然妳是正常的,就不需要再留在這裡了呀!為什麼不肯跟我一起走呢?」
對於齊堯的追問,邵慈若只是把頭偏向一旁,仍然一點表示也沒有。
「更何況我的實習期間只有半年,到時候妳不和我一起走,忍心和我分開?」看她不為所動,齊堯繼續勸著。
眼看再一個月他的實習就要期滿了,真的要拋下她一個人走?他做不到!
更何況她才二十多歲,真的就要在這個小島上孤老一生嗎?
世界有許多事物等著她去嘗試、體會,她還有許多的可能、未來可以去創造,為什麼她要留下來?
他真的不懂。
黑夜匆匆逝去,白晝又將來臨,看著邵慈若離去的背影,齊堯知道,只有去找院長,才能真正解決這個問題。
第七章
「為什麼又問起那個病人來了了我並不是對院裡的每個病人都熟……」皺皺眉,包德生院長從辦公桌後抬起頭,有些不耐煩地望著齊堯。
什麼二十多歲、年輕長髮的女病患呀!翠園雖然不大,但院裡的病人少說也有近百位,誰會知道呢?
「也許你並不是對任何人都熟,但是你該認識「邵慈若」麼,她是你的遠親,不是嗎?」這次齊堯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了,至少他可以確定院長對她的名字絕對會有印象,否則也不至於單獨保留她的病例。
「邵慈若?」聽到這個名字,包德生臉色微微一變,隨即便心虛似地低下頭去像是在忙著什麼,不在乎地說:「我是對她有些印象,她有什麼問題嗎?而且她應該不是你的觀察案例吧?」
「我對她很有興趣,我想利用最後這一個月來觀察她。」齊堯試探地問。
看到包德生的反應,齊堯就可以確定,他對邵慈若的印象絕對不會只是他口中所說的「有一些」而已。
「她是D區的病人,沒有什麼好觀察的。」包德生一口否決了齊堯的請求,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是嗎?」齊堯低笑了幾聲,反問他:「為什麼沒有什麼好觀察的?是真的沒有任何希望了,還是……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包德生聞言手一歪,鋼筆畫破了紙張,他索性懊惱地丟下了筆,口氣明顯不耐煩的問:「你到底想說什麼?什麼沒有問題?真是胡說八道,我完全不懂!」
面對惱怒的院長,齊堯也不禁有些擔心,生怕一個不小心,不僅在翠園待不下去,大概連自己的前途也完了。
「據我所知,邵慈若是重度精神分裂?」吞了吞口水,齊堯還是開口了。就算是賭上他的未來,他也要把一切弄清楚。
「沒錯,邵慈若的確是重度精神分裂。齊醫生,你有什麼疑問嗎?」兩鬢灰白的包德生坐在辦公桌後,一雙眼睛透出犀利的光芒望著齊堯,彷彿他的答案就是結論,不容許任何人更改、推翻。
「真的?」齊堯根本不信。
「什麼真的假的,難道我說的會有錯?」包德生又皺了皺眉,口氣有些慍怒,彷彿
對於齊堯質疑他這個東南亞精神科權威的話有些不悅。「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邵慈若這個病人的,不過,她的確不是你該管的範圍,你還是去把李世芬的病例弄清楚比較要緊,別來管邵慈若的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