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助養工作只需要維持到被助養人國中畢業就可以停止了,但是若玫姐很疼我,一直幫助我到我完成大學學業為止,我們時常通信、見面,一直到她過世……」
還記得當時才小學三年級的自己第一次見到尚若玫,她一襲白色的蕾絲衣裳,上面還綴著粉紅色的飾邊,那是從出生後總是穿著補釘衣褲的自己做夢也在想著的衣服,像是個公主、仙子,身子還有著好好聞的香味,後來才知道,那是用了進口香皂後會留在身上的香味。
「哇!戚梧戀,你長得好像我小學的時候呢!你當我妹妹好啦!」那時的若玫姐完全不嫌棄自己一身的破舊,就抱住了自己,讓那好香好香的味道似乎也沾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散。
小戀,就是她自己取的名字。
那之後,若玫姐也總是會帶著她小時候穿的衣服、好吃的糖果、書本來看她,完全就把自己當作她的親妹妹看待,連她國小、國中的學費都是她出的。一直到自己上了高中,雖然可以一邊打工一邊完成學業,若玫姐的助養工作也結束了,但她仍然時常來看自己,偷偷塞許多零用錢給自己買東西,她對自己的恩情,絕對不是一句「助養人與被助養人」之間的關係可以輕易一語帶過的。
「你為什麼不說?明明知道我是若玫的丈夫,你當初來的時候為什麼不說?」雷少任問她。
「這有什麼好說的?就算我說了,你也不見得會想起我,不是嗎?」聳聳肩,戚梧戀心虛地回答著。
「家境小康,父母均健在,公務員?真有你的!」雷少任背出了戚梧戀在履歷表上填的資料。
多麼簡單的敘述,教人幾乎不會起任何疑心。如果她寫得詳細些,自己也許真能想起點什麼。那時,還教自己公司裡的徵信組去查了她的身家背景,送回來的報告也是毫無異狀,想來一定是自己的兄弟在報告上動了手腳吧!
「那是我請少昊哥替我弄的資料!」戚梧戀回答得結結巴巴。
如果第一眼就讓他瞧出了自己和尚若玫的關係,難保他連家門都不會讓她進來,她不願冒那麼大的風險呀!
「他媽的!」雷少任忍不住皺眉罵起了粗話。什麼年頭了,連自己的兄弟都不能信任了嗎?
「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不明白告訴我?難道連你也認為我瘋了嗎?」緊抓著戚梧戀的手臂,他追問著。這一年多來,自己不願回公司上班,也知道外面的人把自己傳得有多難聽,他們真以為他瘋了嗎?隨便派個女人來查探虛實?
「不是的!」戚梧戀急急否認著,「我知道你沒有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真心想來幫助你,希望你能早日走出若玫姐死去的陰影……」她知道自己是有私心的,口口聲聲是為了報恩,但實際上,打心底還是為了想來看看自己長久以來暗戀著的男人。
「幫我?」雷少任的語氣變得尖銳,抓著她手臂的力道也不自覺地加重了。「想幫我為什麼還要對我瞞東騙西的?這樣叫做你真心想幫我?別笑死人了!你們姐妹都一個樣!你以為長得和若玫相似,我就會對你另眼相待,會喜歡你?」
「我沒有……」手臂上的疼痛教戚梧戀忍不住掉下淚來,口中否認的話是軟弱的。
自己真的沒有嗎?沒有抱著一絲絲的希望,希望這個飽受傷害的男人會愛上自己嗎?她知道自己的這張臉有著最大的優勢,可以吸引住他,讓他主動地把她留下來,但她難道真的沒有想用這樣的武器想得到他的愛?戚梧戀也不敢確定了。
「別掉眼淚了,我告訴你,我早就看透你們了!」看她哭了,雷少任沒來由地心煩,盛怒之下卻弄不清是為了什麼。「你們都想騙我,把我的真心放在腳底下踩!她騙了我,打算一走了之。你也想這樣吧!想玩弄了我的感情之後,也走得一干一淨?你怎麼做得出來?怎麼可以?」越說越激動,雷少任索性用力地將戚梧戀往地上甩去,讓她狠狠地倒在地毯上。
「我是沒有告訴你我的來歷,但我並沒有欺騙你別的,你要相信我啊……」為什麼他不肯相信自己呢?這麼地指責她,未嘗不也是輕賤了她的感情?被狠狠抓著的手臂已經紅腫,而方才跌在地毯上,背後也因為碰撞而產生劇烈的疼痛,戚梧戀一邊揉著手臂,一邊還為尚若玫解釋著,「而且,若玫姐也沒有欺騙你,她是你的妻子……」
「別再說了,你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一聽到關於尚若玫的事,雷少任就打斷了她的話。「既然你和若玫親如姐妹,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方哲瑋的事!」
「你……他……」他居然知道!聽到這個名字的戚梧戀嚇了一跳,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難道你們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想瞞我一輩子?我可不是瞎子!」雷少任冷笑,看她的反應,他就明白她真的知道方哲瑋的事了。
也好,他也正想找機會問個清楚。既然事已至此,大家就索性攤開來談好了,給他個明白乾淨。
「婚前我就發現若玫對我不夠熱情,雖然不算疏遠,但總覺得她似乎不夠愛我……」
男女之間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究竟熱情與否外人很難體會,但兩個人之間卻是一清二楚。他還記得每次兩人單獨約會,遇到氣氛好一點的時候,自已想吻若改、想擁抱她,若玫從來不反抗、拒絕,但也從不會回應,她從不會主動吻他、摟他,也不曾給過他任何較為熱烈的暗示或鼓勵。這樣的肢體表現含有什麼樣的意思呢?她不愛他?討厭他?當時一味迷戀著她的雷少任並不明白。
「那時只覺得或許是她害羞,我也沒有多問。反正我雷少任也不會做些什麼強娶民女的事情,如果她另外有情人,大可以告訴我、拒絕我,我不是個那麼沒度量的人。但若玫一直沒說什麼,對我親暱的舉動也不曾拒絕,交往到了後來,我誠心的求婚她也答應了,我還會去懷疑什麼呢?然後,到了結婚當晚,我發現了若玫不是處女……」歎了口氣,雷少任的心中五味雜陳。如果當初早點問她,自己細心一點,也許兩個人就不會結婚了,悲劇也就不會發生吧!
結婚當晚,躺在床上的尚若玫仍然不改婚前的冷然,她沒有拒絕和自己行夫妻敦倫之事,但仍然是一副逆來順受的神態,那時的雷少任就明白了,若玫對自己的感情並不如自己對她那樣的強烈,而她非處女的事實,更加深了雷少任心裡的猜測。
「怕當面問她會令她感到尷尬,於是趁著一次陪她回娘家的機會,我旁敲側擊地問了岳父母,這才知道若玫有個青梅竹馬,但在婚前就離家不知去向了,無論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是如何,若玫應該都不會再和他見面才是,我這才放下心來。」
誰沒有過去呢?尚若玫也並不是第一個令雷少任心動的女人,雷少任自問並沒有處女情結,自己妻子是不是處女他並不在乎,只要她愛著自己,對自己忠實,那也就好了。
「很顯然地,若玫婚後對我仍然沒有什麼感情,她是個盡責的妻子,但也不過是『盡責』而已,我知道她並不愛我……」雷少任說話的語氣充滿了痛苦。
早知如此,又何必成就這樁姻緣?為什麼自己真心相待的女人會如此難打動?
「不是的,若玫姐也在努力呀!她也想愛上你,但人的感情並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看他那麼痛苦,戚梧戀忍不住解釋著,希望能讓雷少任好過一些。至少,尚若玫當時並不是沒有努力的誠意呀!
「後來,若玫發現自己懷孕了。從那時起,她對我更加地排斥,總是藉著懷孕而阻止我接近她,甚至連我想摟摟她都不行,醫生說受孕期是婚前一周到婚後一周,我甚至還懷疑過,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有沒有可能若玫在嫁給自己之前就懷孕了呢?自己到底得到了什麼?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一個不是自己的小孩?他到底從這樁婚姻得到了什麼?
痛苦、背叛,還有別的嗎?
「那個孩子是你的呀!真的,小朵是你的小孩呀!」抓住雷少任的大腿,戚梧戀緊張的拚命想解釋,感到背上的疼痛隨著自己的移動不斷加劇,她也沒有心思去理會。
這個可憐的男人,難道他那幾年一直懷疑小朵的身世嗎?可憐的雷少任,可憐的雷朵!
「算了,我不想再聽什麼解釋了。」雷少任揮開了戚梧戀的手,歎了口氣,「小朵是個可愛的孩子,不管她是誰的,我還是將她當作是自己的小孩,我這麼做,也算不負方哲瑋和若玫了。」他不相信世界上還有哪個做丈夫的可以做得比自己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