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毫無心理準備,當時的她原本直覺地想推開他,卻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間遲疑了。
吻著自己的人是從小思慕到大的雷少任,這份回憶與經驗是多麼地得來不易而可貴,她怎麼捨得推開他?
他是若玫姐的丈夫,戚梧戀想到了這一點。她不該和若玫姐的丈夫在他們的屋子裡做這種事,但是,那又如何呢?
也許,錯過這一次,就再也沒有下次了。
於是,她原本推拒的手改變了方向,反而輕輕地摟住了他。留住了美麗的回憶,也換來了一夜臉紅心跳的失眠。黑眼圈和蒼白的臉,就是她失眠的最佳寫照。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上班的地點就在這棟宅子裡,連套裝、高跟鞋也不必,而雷少任也不會去管她臉色如何,戚梧戀索性連化妝遮掩的工夫都省下來了。
「既然沒睡好,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看她不會好好照顧自己,一邊關火的桂姨叨念了起來。
「哎呀,我想念桂姨的早餐,所以迫不及待下來吃呀!」陪著笑臉,戚梧戀半開玩笑地撒著嬌。
「算了,快吃吧!」盛起鍋裡的荷包蛋,桂姨一邊端著盤子向餐廳走去,一邊說著。
尾隨著桂姨進餐廳的戚梧戀,一見到坐在桌前的人就愣住了。
是雷少任!他居然坐在桌子邊,此時正一臉興味地望著戚梧戀。
看到他的臉,戚梧戀頓時覺得臉又紅了起來,連靠近餐桌的勇氣都沒有。
「怎麼了?快來吃呀!」看她還杵在門邊,毫不知情的桂姨又催著。
「早……早安,雷先生。」為什麼會在自己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又看到他呢?
雷少任沒有回話,只是笑著點頭,似乎對她不知所措的表情十分感興趣。
「雷太太還沒有起床啊……」看雷少任身邊的椅子沒有拉開,也沒有平常尚若玫用的盤子,戚梧戀問著。
「啊……嗯,她今天身體不舒服,我讓她睡晚一點。」雷少任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
該死的,他居然忘了若玫!
以往都是雷少任在起床之後,帶著尚若玫常穿的紫色室內拖鞋下樓,而傭人們就憑著拖鞋放在哪裡,想像著尚若玫會在哪個位置、坐哪一張椅子。
而今天早上,他居然完全忘了!他居然就這麼忘了若玫!
清晨六點鐘,雷少任就醒了。
說不出來是為了什麼,只記得是作了個夢,夢中有他、若玫,還有最近才來家裡的那個麻煩女,三個人一起愉快地在一家飯店裡吃著晚餐。若玫的表情如何他已經記不清楚,只記得戚梧戀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之後,他猛然醒來,夢裡的一切也就只剩下破碎模糊的片片段段。
為什麼會作這個夢呢?
尚若玫剛過世的那一段日子,雷少任時常做夢,但內容都十分不愉快。他時常夢到若玫和小朵倒在車子裡的那一幕,夢到若玫挽著某個男人的手往前走去,任他在後面怎麼追、怎麼喊也不肯回頭。
漸漸地,雷少任養成了在睡前喝酒的習慣,至少爛醉一場可以讓他不再看到那些事情,久而久之,他也不再作那些夢了。
那麼,為什麼昨夜又作了那樣的夢呢?只因為自己吻了她?為了這個才來這裡沒幾天的小女孩?不可能!他也不允許!
「雷先生,今天怎麼有空下來吃飯……」戚梧戀有些結巴。雖說希望他天天吃早餐才對健康有益,然而一旦雷少任乖乖下樓來,她反而覺得十分奇怪了。
「不是有人才說了,要『天天』陪我吃早餐嗎?」雷少任笑著回答,還加重了「天天」兩個字。
清晨六點鐘,梧桐居四周仍然是一片寂靜,正是最適合寫稿的時候,雷少任原本又想窩進書房裡,卻在踏進書房時,想起了昨天那個堅持要自己吃早餐的女孩子。
倔強的臉,一副彷彿他不吃飯就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的表情。歎了口氣,他還是決定下樓來了。
「呃……是。」老天!她又想起了昨天了!
「不過,我今天吃早餐只是因為餓了,可不代表我以後天天都會順你的意。」雷少任強調著。
來吃早餐,只是因為懶得再像昨天那樣費心神和她吵,他可不承認她對自己產生了什麼影響。
「是的。」戚梧戀點點頭。只要今天他肯吃,她才沒空去想什麼明天、以後的事呢!
緊接著餐廳陷入一片靜默,兩人兀自低頭吃早餐。
「那……我等一會兒可以去看雷太太嗎?」半晌,戚梧戀開口問道。
雖然明知一切都是假象,但一旁少了尚若玫,還是教成梧戀有些不習慣。少了那雙紫色的拖鞋,讓她總是有著尚若玫不知正站在什麼地方望著自己,而她卻又看不見一樣,教人心裡不甚舒服。
雷少任擰眉想了半晌,才簡短地回答了一句,「隨你。」
他真的不瞭解她在想什麼。梧桐居裡的其他人避尚若玫唯恐不及,就怕哪裡會裝得不像而被他罵,哪像她,反而還要去找若玫出來讓自己受罪!
看他傷腦筋的樣子,戚梧戀笑著低頭喝了口熱牛奶,沒有再說什麼。
她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她到底是誰、在想什麼,就讓他慢慢去猜好!
???
「雷先生……」才剛過午,戚梧戀就在桌邊喚著。
「什麼事?」雷少任有些不耐。他最恨有人在他寫作時打擾,尤其是在他文思雜亂,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的時候。
「雷太太說她想出去走走……」
「什麼?怎麼可能!」一個死人怎麼可能會想出去?雷少任只差沒說出這句話。
「真的呀!雷太太說她想出去看看花,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戚梧戀一臉無辜地回答,彷彿不覺得自己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勁。
一連好幾天,雷少任都以尚若玫生病需要休息為由,不再帶著她的拖鞋下摟。而這幾天,戚梧戀也一直以陪伴少奶奶為借口,吃過早餐就到雷少任的房裡找尚若玫「談天」去了。
一個不存在的人怎麼可能會生病,更何況是和人談天呢?但雷少任望著戚梧戀天天坐在床前,和尚若玫有說有笑,談論天氣、流行,甚至還霎有介事地討論著兩個人的興趣、食譜,讓雷少任不由得有些半信半疑地想笑。
難道她真的看得見若玫?看戚梧戀小心翼翼地拿著梳子替尚若玫「梳頭」,還綁上了她生前最喜歡的公主頭,雷少任差一點就要欺騙自己,若玫根本沒死。
怎麼可能?一年多前,是他親手替她找好了墓地,親眼看著她入殮、下葬,看一坯坯的黃土蓋在她的棺上,怎麼可能現在才來欺騙自己,告訴自己若玫根本沒死?
不忍再看下去,也不想再深究戚梧戀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雷少任離開了房間,留下她一個人在房裡陪伴著懷念中的尚若玫。
這下可好了。
如果她願意一個人留在房裡玩她的花樣,雷少任也不會多加阻止,他甚至也不曾抱怨為什麼他的助理到了後來會成為他妻子的玩伴。在房裡玩厭了,這個小女生想出門去了嗎?
「別開玩笑了!若玫不會這麼說的!」揮揮手,雷少任根本不想理她。他真不明白瘋了的人到底是誰。
「為什麼?生病的人想出去走走是正常的呀!而且少奶奶說她已經快兩年沒出去過了,她都快悶死了,當然會想出去呀!」戚梧戀仍然是一臉無辜,但那雙大眼中卻有一絲絲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狡詐。
「鬼扯!」雷少任只能這麼說,但卻一個反駁的理由也沒有。
是他把自己堵死了。如果不是他堅持著若玫還活著、不是他胡謅著若玫生病,也不會把自己逼到這種有苦說不出的地步。
望著這個小女人眼中露出的那抹狡黠光芒,雷少任真恨不得把她掐死,好落個清閒。
「她想去哪?」他不耐煩地問。
「一個叫『春水園』的地方,少奶奶說她很喜歡那裡……」
春水園!一聽到這個名字,雷少任忍不住一個用力,啪地一聲折斷了手中的筆。
「你到底是誰?」他問她。
春水園是一家建在市郊的日本料理店,不經人介紹是絕對找不到的。園中除了料理之外,店主還建山引水,在店中蓋了許多格局優雅的日式屋宇、假山流水,除了享用道地日式料理之外,優美的風景與人工溫泉,還可供予來客住宿,在老饕之間極受好評。
雷少任對美食一向不講究,這個地方是他當初為了討尚若玫的歡心而向人問來的。尚若玫自從去過之後就一直十分喜歡,每隔一、兩個月總要去上一次。戚梧戀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她到底是誰?
「雷先生,我知道你最疼少奶奶,一定會答應她的,所以我已經請司機備好車,請你收拾一下,我們就可以出發了。」雷少任的質問完全起不了作用,戚梧戀只是催促著他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