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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藍嫣

  他太大意了,竟沒想到如果常歡真有那麼大的力量可令鍾靈回心轉意,那麼他在她心中必然佔有相當重的份量。

  他這個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卻把常歡找來了,讓他們見面,當面澄清了所有恩怨,豈不是自動替他們牽紅線?

  唉!笨呀!

  現在,人家和好如初,甜蜜得不得了,他只好獨嘗失意的悲愴滋味。

  他能爭得過常歡嗎?鍾靈眼裡擺明了只有常歡,當他——只是哥哥吧!從現在開始,他或者不該再幻想,再期待會有任何奇跡,她背棄了他,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還對她留戀什麼?

  但是,他仍然放不下,他還是想鍾靈,想她現在正和常歡在一起嗎?

  原以為,常歡幫他留下鍾靈,他願和常歡把以前的仇恨一筆勾銷。

  但是,就在他對常歡表明自己的心跡後,常歡居然還硬是奪去他一心所愛的人。

  這下,他真能讓心中的怨恨煙消雲散嗎?他真能心平氣和的祝福他們?

  忽然間,他覺得在整個事件裡,他實是扮演了個窩囊透了的角色。

  鬼迷心竅的復什麼仇呢?弄得自己這會兒是身陷深淵裡而萬劫不復了。

  總之,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何雲樵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

  每當一想起那天常歡和鍾靈重逢的那一幕,他就覺得失魂落魄,痛心至極。

  他根本無法形容內心深處對鍾靈是如何的失望……

  她怎麼會去愛上常歡呢?

  難道她忘了常歡是如何誤了敏兒的嗎?

  難道她一點都不知道他對她一往情深,他一直在等她長大?

  一切皆因常歡,他怎能不怨他?

  為什麼他傷不了常歡?反而一再為他所傷?

  常歡真是對女孩子那麼有辦法?否則,女孩子又怎會個個心甘情願的對他死心蹋地?

  敏兒,為了他離鄉背井,流浪異國,連親情都拋棄了。

  鍾靈呢?更是荒謬,為了無法忍受常歡不肯原諒她,竟然傻得想要遁入空門。

  為什麼注定了受傷的總是他?為什麼?

  他才是受害者,卻偏偏落得孑然一身、孤孤單單。

  他全心全意去愛一個小女孩,無怨無悔地等她長大,為什麼到頭來,她卻投入別人的懷抱?

  太不公平了!

  一直以來,他對別的女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心裡除了她,就沒容納過別人。雖然,他英俊出色,但他從不曾真正愛過,第一次真正愛上一個人的結果,卻是令他跌得粉身碎骨。

  也許,這就是命運。

  他突然有些明白敏兒當年的心情。

  沒有失意過的人,不能體會,更不會——明瞭。

  世界在他眼裡再也不美麗,一切都失去意義了。

  他好累,一直累到內心深處。

  他渴望休息,但他不想回家;那裡有太多令他觸景傷情的景物,只會勾起他無限傷痛的回憶。他更害怕面對鍾靈,他不要她只是把他當成哥哥,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

  那麼,他該往何處去呢?何處是可供他身心休憩的地方?

  他遊魂般地拖著疲憊不堪的雙腿,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黑沉沉的夜幕和迷濛的雨絲,沁入了他的視線。眼前的世界模糊了,心也跟著模糊了,他根本忘了置身何處。

  閃著的綠燈轉換成黃燈,隨即又被禁止通行的紅燈所取代。

  此刻正值下班時間,忠孝東路上車水馬龍,一輛接一輛的車子擁擠不堪,川流不息。

  何雲樵突然眼睛一亮,發現對街有一個茶藝館的招牌。心想:大好了!終於找到一個可以暫時休息的地方。當下顧不得紅燈,迫不及待的直奔過去——

  頃刻間,一陣尖銳粗嘎的煞車聲紛紛響起,接著一連串的混亂,煞車聲、碰撞聲、尖叫聲、人聲、車聲、玻璃破碎聲混雜在一起,好幾輛車子擠成一堆。在一堆撞得亂七八糟的車輛碎片中,是何雲樵那渾身是血的身子躺在血泊中,雨絲仍飄墜著。

  醫院裡,手術室的門緊閉著,濃烈刺鼻的藥水味,緊張、匆忙又顯得凝重的醫護人員,不斷地從那扇門走進走出。

  救命的血漿不斷的被送進去。

  那扇門,已成了眾人目不轉睛的焦點。

  鍾靈和常歡就坐在離手術室門口不遠的椅子上。

  鍾靈呆滯的坐著,眼光直楞楞的瞧著那扇門。

  她覺得內心有種幾近崩潰的驚悸在氾濫,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失去比親哥哥都還要親的何雲樵。

  她的腦海裡,就只是反覆的吶喊著一句話:

  「不要死,求你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她恐懼的抓緊了常歡的手,所有的意識都貫注在此一焦點上——不要死,雲樵!

  何雲樵的父母都趕來了,羅天培也在,整個等待室裡凝窒著一股沉悶的氣氛。何雲樵的母親黃心茹哭得眼睛紅紅腫腫的。何父則是神色木然的坐在妻子身旁,不停地抽著煙。

  常歡臉色蒼白的在一旁沉默著,他出神的在想,事情怎麼發生的呢?

  上帝為什麼待何雲樵這麼嚴酷?

  他犯過什麼錯嗎?

  或者——整個意外與上帝無關,是人為的?

  人為!常歡猛地打了個寒噤,何雲樵是自殺?

  做筆錄的警察不就說是何雲樵蓄意闖紅燈、衝入車陣裡的嗎?

  天,他真是自殺嗎?那麼,他若真有不測,誰該負責?誰?

  何雲樵他自己嗎?還是……

  不,不,他搖搖頭。

  何雲樵不像是會自殺的人,他是那種驕傲又自負的男人啊!他的人生前程似錦,他不像是那種頹廢得會自殺的人,那又是為什麼呢?

  常歡也想不通,他只想快點知道何雲樵的消息,何雲樵在手術室已經好幾個小時了,怎麼會一點消息也沒?他在施什麼手術?為什麼要那麼長的時間?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吧?天!救救他,讓他活下去,否則他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常歡忍不住發抖,心好冷,他不禁有些害怕。

  緊握著他手的鍾靈忽然震動了一下,意識在剎那間閃現過一絲不祥的念頭,她感覺到常歡的顫動,不禁緊張地問——

  「常歡,告訴我,雲樵——會有事嗎?會嗎?」鍾靈顫著聲音問。

  常歡搖頭,他也不知道。

  「怎麼會這樣的呢?一個生命力那麼旺盛的人,怎麼會突然躺在手術台上,要別人去搶救他的生命呢?」鍾靈的眼中滿是淚水,她咬緊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我——也不知道!」常歡的聲音變得嘶啞。「我們只能——等待和祈禱。」

  「等待和祈禱?」鍾靈的視線回到手術室門上依然亮著的紅燈上,神色更加淒黯。這麼做,真能挽救雲樵?

  「你要他活下去,他一定會活下去。」常歡語帶深意。「為什麼這麼說?」鍾靈皺眉,她覺得常歡似乎話中有話。

  常歡沉默了,他不想說出實情,卻又不願說謊,見鍾靈一臉等他做出合理解釋的模樣,他真恨自己口無遮攔!鍾靈——哎!教他怎麼說呢?一切都只願何雲樵沒事吧!

  「你怎麼不說話?」鍾靈叫起來。

  「難道你不希望他能活下去?」常歡只好這麼反問。「哦!」鍾靈年輕的臉上有一抹祈求的虔誠。「我當然希望,只要能讓他活過來,我願意替他死!我的命是何家改造的,我要報答他們,我寧願代替雲樵受過。」鍾靈喃喃的說。

  常歡詫異極了,正要開口詢問——手術門上的紅燈突然熄了,全部的人衝向手術室的門邊,緊張使他們的呼吸急促起來。

  好半天,醫生們才走了出來,兩個護士推了何雲樵出來,何父何母及羅天培鍾靈全奔向何雲樵,只有常歡不失冷靜的迎向其中一個神色嚴肅且疲乏的中年醫師。

  「醫生——」常歡迎上去。「他怎麼樣?有危險嗎?」

  「情況不是最壞,不過——他的左腿傷勢較嚴重,以後,恐怕無法完全跟正常人一樣——走起路來,會一跛一跛的……」

  一跛一跛的?常歡傻了,那麼驕傲、出色的雲樵,能接受身體有了缺陷?不過,他立刻恢復鎮定,感激的握了握醫生的手。

  「謝謝你,醫生。我相信你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

  「他必須在醫院待上好一段日子,至少等傷勢復原後才能回家。」醫生正色說:「還有,一時之間他恐怕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希望你們能多多開導他,不要讓他受刺激。」

  「我們會的。」常歡點頭。「再一次謝謝你。」

  醫生搖搖頭,疲憊不堪的往走廊的一端走了。

  常歡一個箭步追了上去,他看見依然昏迷著、蒼白得嚇人的何雲樵,他英俊的臉上並沒有傷,甚至不見他有痛苦的表情。

  「雲樵——」鍾靈首先沉不住氣叫了起來,明知他昏迷著聽不見,卻是控制不住心情的激動,她哭得好傷心。

  看見常歡,她心焦的轉向他,抽噎的問:

  「常歡——」她屏息以待。「他……他會好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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