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人在後花園裡喝酒?那我去看看他。」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們昨天到底遇到什麼事了?小蝶——」
傅晶蝶一聽到花飛雪心事重重地在後花園中喝酒,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地直奔後花園,玲瓏的身影飛快地在傅遙面前消失無蹤。傅遙也只好暫時壓下滿腹的疑問,待遲些再詢問。
***
向雪閣的後園是一片繽紛的花海,園中生滿了托紫嫣紅的百花,陣陣微風飄送香氣,更吹拂起滿園的落英。
園中群蝶飛舞,生機盎然。
足見向雪閣雖已人去樓空,但經歷了十年的光陰,後花園中的花草無人整理,倒也生得欣欣向榮。
喜好花蝶的傅晶蝶一見更是著了迷似地歡喜得不得了。她從未想過世上竟有如此美麗的地方,簡直就像是人間的仙境。
「哇啊!好漂亮的花園!」
然後她喜不自勝地蹦蹦跳跳地奔進了那片醉人的香海之中,恣意地讓飛舞飄揚的花蝶在身邊繚繞。
任由翩飛的花瓣落在她烏黑的青絲上,酡紅的粉頰上,纖細的指縫中,讓滿園的繽紛像落雪一般地拂滿了她一身。
一直到她注意到正坐在紅亭中的飛雪,她眼中的興奮便在剎那間消失。
只見花飛雪神情落寞地坐在石椅上喝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微風吹拂起一綹髮絲,飄落在花飛雪的鬢邊,更增添他憔悴俊逸的氣息。
傅晶蝶默默地走入了紅亭,坐在他的身邊。
一開始她不言不語,只是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她知道,在飛雪的心中,一定有某種難言的淒苦,難以對人言明,所以她只是默默地陪在他的身邊。
但見他沉默地喝著酒,一杯接著一杯。
傅晶蝶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搶過花飛雪的酒瓶,然後仰首一口喝盡。熱辣的醇酒,嗆得她十分的難受。
這個舉動果然引起了花飛雪的注意。
傅晶蝶又故作嚴肅道:
「雖然酒入愁腸愁更愁,但若不借酒澆愁,人生的苦悶又從何發洩?」
「哦?看不出來小晶也有心事?」
「怎麼沒有?每個男人在內心深處,總有或多或少不為人知的秘密與心事。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往往只能隨同酒人愁腸,秋心更愁。」
「說得好!可惜方才豪氣干雲的賢弟已將醇酒一飲而盡,否則愚兄真該為這句話與你再乾一杯。」
「承蒙花兄看得起,小弟就以這芬芳醺人的微風為酒,先敬花兄一杯吧!」
「好!我也敬你一杯。」
兩人作勢以空酒杯相敬,他們之間相知相惜的默契,盡在不言中。
傅晶蝶見方才鬱鬱寡歡的花飛雪,已不再像方纔那般沉默寡言,便問:
「自從魔之森的那一場凶險之後,小弟心中一直有個疑問,不知該不該開口。」
「咱們是生死至交,又情同兄弟。小晶又何必拘泥?有什麼疑問儘管問吧!」
傅晶蝶一聽花飛雪說到兩人是生死至交時,心中感到一股莫名的喜悅。
「花兄似乎特別喜愛那柄瑩雪劍?自從花兄在魔之森偶得瑩雪劍之後,立即愛不釋手,視如奇珍。不知這把瑩雪劍與花兄有何淵源?」
花飛雪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
「君子不強人所難,如果花兄不方便提起,那傅晶自不該問。」
傅晶蝶作勢便要起身離開。
花飛雪立即出言挽留:「不,君子無不可對人言。小晶如不嫌故事冗長,倒可坐下一聽。」
傅晶蝶聞言大喜,知道了自己的計謀奏效,立刻故作大方地說道: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賢弟所言不差,此劍的確與我大有淵源,瑩雪劍其實曾是家慈的隨身配劍。這把削鐵如泥的瑩雪劍,當初由鑄劍名將己無求所鑄,偶然間被家父所得。由於此劍通體雪白,與家母之名諱向雪頗為相似,因此便將此劍贈予家母,成為家母的隨身配劍。」
向雪?原來向雪閣的名字,是由此而來。
看來花世伯一定深愛著花飛雪的母親,甚至還為她建了一個如此美麗的向雪閣。
如此說來,這向雪閣之所以灰塵滿佈,渺無人跡,也是因為花世怕難忍喪妻之痛,又怕在此觸景傷情,所以才會遷居他處吧?
傅晶蝶開始羨慕起這個美麗又優雅的向雪閣女主人,因為她不但擁有一個如此美麗的向雪閣,還有一個如此深愛著她的丈夫。
真希望有一天,她傅晶蝶也可以像她一樣,跟一個深愛著她的人,一起生活在這片如仙境般美麗的花海之中。
不過,傅晶蝶還是想不通一件事。
「那瑩雪劍又怎會遺落在魔之森當中?」
「因為十年前,家母為了尋找闖入魔之森的我時,也遭到獨角巨蟒的襲擊。當時我年幼不諳武功,因此在母親和紅袖等人的守護下,安然地逃出了魔之森,但是我的母親卻從此再也沒回來過了。這把瑩雪劍,是她當年遺落在魔之森中,惟一的遺物。」
「對不起,我不該問起這段傷心的往事。」
「不要緊的。畢竟我的母親當年為了救我而死,這已是個不爭的事實。說與不說,又有什麼差別呢?」
傅晶蝶聞言心中暗想:原來花大哥的心中,一直背負著母親當年為了救他而亡的深刻悲傷。我該怎麼樣才能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呢?
傅晶蝶看了一眼在金色的陽光下,繽紛璀璨的花海。便想藉著美麗的景色,轉移花飛雪悲愴的心境。
花大哥,你看!後園的花海,在日光下多美啊!」
花飛雪望向滿園的春色,嘴角輕微的笑意,卻在一瞬間便消失無蹤。
「這個後花園就是家父當年為了喜好與花為伍的家母所建,故命名為香雪園。這個美麗的香雪園也是我小時候和家母最常來的地方。」
「香雪園,好美的名字!」
「當初這片後園中的一花一草,都是母親親手所植。只不過當年整齊優雅的香雪園,至今日已成一大片枝繁葉茂,百花叢生的花海。」
「是啊!這個美麗的後園,如今該已成一個百花爭妍,繽紛熱鬧的香雪海了。」
「香雪海?這個生意盎然的花海,的確符合香雪海這個脫俗的名字。昔日的香雪園,已成今日的香雪海。可惜人去樓空,盛況不再。」
「不!難道你看不出來嗎?這片欣喜若狂的花海,曾經是令慈苦心所栽培的結果。如今,她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她仍然用心良苦地用這滿園繁盛的花草來告訴你,無論她的人是否在你的身邊,但她的精神永遠與你同在。這片無人照顧,卻生意盎然的花海,就是最好的證明。不是嗎?」
花飛雪被傅晶蝶這番義正詞嚴又感性的語話,撼動得說不出話來。
為何他從來沒想到,遠在天上的母親,竟會用這種方式來鼓勵他,安慰他?
但一回想起當年母親為救自己而犧牲的情景,他就頭疼欲裂地撫首說道:
「可是,當初如果不是為了救我,母親根本就不會死。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她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原諒我?」
「你錯了。如果不是她如此珍視你,也不會為了救你而情願犧牲自己。她的犧牲是無怨無悔的,目的只是想保護你,讓你能繼續快樂地活下去。你明白嗎?」
「不!我情願不是這樣。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死的是我,而不是她,那該有多好?這樣我就不必承受這種生不如死的折磨,也不必背負著這個弒母的罪名,痛苦地活下去。」
傅晶蝶見花飛雪如此痛苦的樣子,不忍地將柔荑輕輕撫上了他的雙手。
一股溫暖的感覺,自傅晶蝶的手心傳到了花飛雪的心中。
「你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愛是犧牲奉獻,卻永遠不必計較。你如此為了救你的母親而自苦,那就辜負了她當初捨命救你的初衷了。她既肯為了你捨命,自是希望你能代替她,繼續快樂地活下去。如果你因此而作繭自縛,那麼她為你所作的犧牲,豈不白費了?如今既知她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你,你又何必斤斤計較,非得尋死尋活地枉費了她的苦心才甘心?不如好好地活著,代替你娘,連她的份一起活下去。」
是啊,他這條命是娘犧牲自己,好不容易才換來的,理當十分珍貴,他又怎能如此糟蹋娘親所賦予的身體和生命呢?
花飛雪聽見小晶這一番話,猶如被人當頭棒喝般地清醒了過來。他靈燦如寒星的雙眸,深深地凝望著傅晶蝶,溫柔地說道:「謝謝你,我會勞勞記住你所說過的話。」
傅晶蝶卻被飛雪那深邃的黑眸所震懾,一顆心沒來由地狂跳,她連忙抽回自己的手,故作大方地說道:
「你……你說過,咱們是情同手足的生死至交,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傅晶蝶表面上雖然故作堅強,卻不明白自己心中那股波濤洶湧的莫名感覺。連她自己也不瞭解,不知不覺中,她似乎愈來愈在乎花飛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