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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余宛宛

  自以為狂喊的聲音也只小貓般的音量,於是全身唯有力氣宣洩的淚水便成了最強大的發洩管道。

  他仍然是無言的,不過她的身子被人往前一抱,讓她的臉龐埋入他厚實的胸膛。

  「為什麼不說話?」她閉上眼,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菸草氣味。

  「你開始抽菸了嗎?」她問。

  「我只是想看看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你曉得我每天要多努力提醒自己要呼吸嗎!你知道我開店了嗎?你知道我有孩子了嗎!」不可能是夢!

  因為他身子的震動過度激烈,那間在胸腔中的沉重呼吸聲,聽在她耳間好像在悶聲的哭泣哪。

  「你在哭嗎?我有那麼多的心情要和你分享--」

  蒙在她身上的大掌頓時一緊,她被抱得更緊,他如雷的心跳催眠似地在她耳邊拍擊著。

  她著急,急著只想張開眼或者是推開他的手,看看他的人是否無恙,但是她沒有力氣、她真的沒有力氣。無力感侵蝕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整個人昏沉沉地趴在他的胸前,再沒有足夠意識清醒。

  「給我時間。」

  謝綺點點頭,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力氣點頭。如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睡著,如同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如同她不知道她為什麼就是知道白奇一直陪伴著她、陪伴著肚裡的寶寶說話。

  額頭冒出汗,她感到有人扶起她,餵她喝了口水。

  謝綺皺了下眉。他的手為什麼變溫熱了?

  「醒了嗎?」男人問道。

  他沒走!

  謝綺心怦怦地亂跳著,沒法子一下張開眼睛,她捏緊拳頭,在幾次施力之後,才有法子揚起她的眼瞼。

  迫不及待地一望,她水光的眸,對上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

  男人關心地看著她,男人在笑!

  男人不是白奇……

  「為什麼這麼震驚?」黑凡含笑問道,把水杯交到她手裡。

  「剛剛--一直都是你嗎?」她驚愕得甚至沒有時間擦去眼睫上的淚水。

  「這裡是我的套房,你以為還會有誰?」

  「不可能--不可能--」謝綺盯著他的眼、盯著他的容顏,最後她尖叫了一

  聲,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頭。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只是快瘋了!

  否則怎麼會失常到把將黑凡當成白奇,哭訴著她的心情呢?

  「要用餐嗎?你有了孩子,不應該餓著自己的。」他紳士地扶著她坐起身。

  「我想吐--」

  謝綺表情痛苦地捉著他的手臂,黑凡驚惶失措地推開了她。

  「我不會吐在你身上的。」她青白著臉色,不知道是身體難受或者是心寒讓她更不能忍受。

  白奇不會這樣對她……

  「我扶你。」黑凡不自在地將她的身子重心擺到他肩上,撐扶她進入洗手間。

  謝綺把頭埋入臉盆裡,止不住乾嘔的和眼淚全決堤在嘩然的水聲之中。

  不該來看黑凡的--同樣的眉眼鼻,黑凡就讓她感覺不自在。一具巧奪天工的木偶再怎麼好看,都還是木偶。

  她虛弱地把臉貼在洗臉盆邊,讓磁磚的冰冷清醒著自己。

  「你好一點了嗎?我進來扶你好嗎?」黑凡敲著門,輕聲問道。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漱了口,用力甩去昏沉的感覺,她亦步亦趨地扶著牆壁走回客廳。

  「在我回去之前,我希望把話說清楚。」她在他不放心的目光下,總算是坐到了沙發上。「我已經來赴約了,也請你離我們母女遠」點。我和王筱雅是朋友,我不希望破壞這樣的交情。」

  「我和她不會因為你而改變什麼。」他擰著眉,顯然還在適應她乍變的情緒。

  「是嗎?那最好,我要走了。」謝綺揚起眉不想再多說,更不想讓他有機會發問她先前失控的情緒。

  她一轉身,腳底卻踩到一張從桌子下飛出的畫紙。

  「還給我--」黑凡脹紅了臉想搶過畫紙,她卻已經把畫拿起來觀看。

  黑色炭筆勾勒出的世界,讓人印象深刻地無法抹滅--墳墓間的骷髏緊抱著死神的大腿、蛆與屍體在荊棘間相互依偎著、鐮刀飛舞在空中、厚重的雲朵間隱藏著一個……

  「我還沒看完。」她驚叫了一聲,畫紙已然落回黑凡的手中。

  「這是你畫的嗎?」她試探地問道。

  黑凡沒答話。

  「別丟掉啦!」她衝上前想阻止,無力的腿卻跌了一跤:「別丟!你畫得很好!只是--只是--」

  「只是很變態、很畸型而已!」他激動地快語道,手指卻也沒真的將畫揉成紙團。

  謝綺坐在地上,仰望著他生氣時像個孩子一樣地扁嘴神情。

  「我的意思是這張畫很悲傷。」她輕聲地說道。

  黑凡怔愣地看著她,彷若她說的話是外星人的語言。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垂下肩,把畫捏在手中。

  「每個人都有往事,也沒必要一定要說。其實,這樣的你比較真實,佯裝出來的風流惆儻比較像言情小說男主角耍的把戲。」

  「你不害怕?」黑凡的手一鬆,畫掉落到桌上。從小開始看到畫的人通常當他是毒蛇猛獸,即便王筱雅都是一臉震驚,或者還帶了些淺淺地鄙夷。

  「為什麼要害怕?那只是一張畫。該害怕的人是你,畫裡表露了許多你的心事,不是嗎?」謝綺趴在桌上仔細看著圖畫。

  骷髏骨頭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死神則有一雙上了年紀的雙手、屍體上的蛆是女人的臉、那屍體的面容俊美地一如……白奇或黑凡。她心一驚,不敢多瞧的目光看向雲間的人影。

  「這個是天使嗎?」有翅膀。

  「你的確是與眾不同。」他不安地將畫擺到桌上。

  「將心比心吧!我和你一樣失去過。」

  「愛人、親人,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有朋友、有小曼,你很富有。」他不以為然地搖頭,垂下雙肩的身影像是習慣了孤獨許久。

  「願意多交一個朋友嗎?」謝綺衝動地伸出手。

  黑凡驚訝地猛抬頭,手掌緊張地捉住著自己的襯衫,他不敢伸出手,只是怔怔

  地看著她。

  久久,他靦腆地點點頭,一陣風輕輕吹過,圖畫被吹落到落地燈下。

  天使的笑顏與謝綺的容顏幻化成一組,而那把鑣刀實際上正飛砍向天使……

  第七章

  -玫瑰、荊棘之協奏曲-

  那一頓晚餐後,她和黑凡陸陸續續吃過幾頓飯。

  愈和他相處,她的疑惑卻愈益滋長。談起藝術、談起他的繪畫與創作,他像個天真的孩子。這種時刻,她知道他並未狂戀她,只當他是個朋友。

  但,多數時候,他簡直就是白奇的翻版,那深深長長的凝視連她都不得不瞼紅心跳地側轉過頭。這些時候,他讓她以為自己是他眼中的唯一

  謝綺苦惱地咬住唇,成功地把自己的頭髮抓亂成一團稻草。

  老天爺!她現在想的是白奇還是黑凡?還是像白奇的黑凡??

  「啊--」她搗著耳朵大叫一聲,肚子裡的孩子應景地踢了她一腳。

  「乖兒子,媽媽沒有發脾氣,我只是練練嗓子、唱唱歌唷!」胎教!胎教!

  謝綺帶著討好的笑容,一個勁諂媚地撫摸著已微凸的肚皮,並不自覺地輕聲細語嘮叨了起來。

  「媽媽只是想知道黑凡的腦子裡想的是什麼,為什麼要一個勁地學著白奇呢?一個人不可能變成另外一個人啊--除非他有雙重性格,聽起來好像恐怖片喔!別怕,一切有我在!」她說得慷慨激昂,還不忘拍胸脯保證一番,不過那位未來的楝梁還是不賞臉地踢了一下。

  「媽媽想--你一定是在附和我,對不對?聰明孩子,等你出生後,娘帶你吃香喝辣。所以,你乖乖聽媽媽說話喔!」謝綺習慣性地屈起雙膝,抱住自己和孩子。「他已經有了王筱雅,又擺出追求我的姿態,這是極其無品的行為啊!而我更沒品,我居然還接受他的邀約!」

  而且,十分鐘前才讓他送她回家。

  謝綺郁卒地捧著自己的臉,討厭這個搖擺不定的自己。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動心了。

  「媽媽是壞人!」

  謝綺心虛地猛跳起身,但見小臉通紅的小曼從大門外飛奔而入。

  「媽媽什麼時候又變成壞人了?」她彎下身抱住淚眼汪汪的小飛人,誘哄地用衣袖擦去女兒的淚水。

  「剛剛變的--」白小曼的小嘴委屈地扁成一團圓,小手還要忙著可憐兮兮地勾著媽媽的脖子。

  「你別哭嘛!你一哭,媽媽也想哭了啊!」謝綺以鼻尖和女兒輕觸著,逗出她的一點笑意。

  「是不是媽媽這幾天晚上比較沒有空陪你,所以你覺得孤單、無聊?」

  白小曼搖頭。她說了很多故事給凱哥哥聽,不無聊的。

  「那是不是因為媽媽最近沒做星期天早餐給你吃?你覺得媽媽不愛你了?」

  白小曼用力搖頭,雙眼害怕地眨啊眨地。媽媽做的星期日早餐很難吃。她和爸爸以前都要忍住呼吸、憋著氣才吃得下去 這是爸爸教她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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