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打算怎麼做?」給她一紙休書嗎?
看向姚秋尋,劉書白忽地覺得不忍,她的滿面哀淒比起他又好得了多少?!況且唯一無辜的人是她,不是嗎?
「休書……這是不民主的作法,我會跟你離婚,但不是現在。」他試圖跟她溝通著。
「離婚?」那又是什麼?秋尋從這一刻起,不由開始要質疑夏磊的眼光了;夏磊哥一心要為她擇個不凡的佳婿,但他有沒有想過這個妹妹是否應付得了丈夫太過「新潮」的觀念?!就像他現在口口聲聲說不要這個婚姻,他有沒有想過他每說一次,對她將是多麼大的打擊?
「離婚,是在雙方同意之下,把這個婚姻給作廢,而不是我把你休掉,否則你就太可憐了,完全沒有表達意見的權利。」劉書白怔怔地看著她,突然覺得自個兒有些氣弱,他明明是在維護兩人平等的權利,為什麼反而有一股很嚴重的罪惡感?
「作廢……?!」多麼犀利而傷人的辭句啊?!如同一技利箭,迅雷似地將她對這個婚姻的憧憬一瞬間刺破了,什麼夫唱婦隨、什麼畫眉之樂,全都是假的……
她不該忘記的,不是嗎?當初第一眼見著他的相片,秋尋就暗暗地為著他的眼神感到吃驚,總覺得那像是會給她帶來什麼風暴一樣,如今,這個預感是真正實現了不是嗎?他果然在她平靜無波的生活裡投進一顆巨石,將她原有的步調完全弄了個錯亂,但誰能救她?這是她的婚姻、她的丈夫。除了她自己以外,沒人能救她!
就在秋尋猶自沉溺於該如何自處的無助時,門口忽然出現了阿思的身影,她站在門口,似乎有點覺察姑爺和小姐兩人間的氣氛不對勁,卻又不敢逾矩地跨進房門中來,只能探進個頭,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姑爺,小姐,老爺夫人等你們很久了,他們派我來喚你們吃早飯。」怎麼回事?!阿思心下奇怪的想著,姑爺和小姐一個站在桌子前面,另一個則跌在椅子裡,兩個人的神色絕對稱不上有半點新婚的喜悅,這是怎麼回事?阿思真想好好問個清楚,只是她不過是個小丫頭,能多嘴麼?
劉書白和姚秋尋兩人聽見了阿思的話,心下皆是一突,後又直覺地看了對方一眼,但視線才剛接觸,卻又像閃電般地彈跳開來,一股尷尬的氣氛,瀰漫在兩人週身,叫人無措。
該怎麼辦?他們已經攤牌了,決絕的話說了出口,他們還是夫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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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書白和姚秋尋幾乎是拖著僵硬的身子走進大廳的,只見裡頭早已圍滿了一桌的人,大家都睜大著眼等著今天的主角到齊,劉書白強自鎮定,一掀袍角,跨入廳中,秋尋則跟在他身後,臉上表情怔仲。
沒有噓寒問暖,沒有互相扶持,沒有會心的微笑,什麼都沒有。
秋尋撩起長裙走進大廳裡頭,一顆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不哭。
秋尋不哭,也沒理由哭。
錯不在你,你不該傷心,是劉書白粉碎了你的未來,你怎能以眼淚向他表達委屈?他既能毫不。在意地將離婚的話說出口,憑什麼又該認為幾顆眼淚就能將他稍作挽留?
所以秋尋不哭.只因這是示弱。
劉劍塘及妻子均未發現兩人之間的異狀,只當是新人之間慣有的靦腆。
「爹、娘,早。」書白簡短地道,只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姚秋尋站在一起十分尷尬。
「爹、娘,早。」秋尋亦接在書白之後忙向兩個長輩請安。
於麗月先為了媳婦的識禮高興的點了點頭,轉頭望向兒子,見他晚起,難得沒有叨念,還語帶疼惜,眉梢眼底滿是縱容地道:「好好好,你們也早。書白,瞧你沒什麼精神,是不是昨兒個喝太多了?」
劉書白正要回答,父親便已開口道:「人生大事,高興一場是無妨,若是常常如此可就不行,現在你是有妻室的人了,若要再不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可不免累及妻兒,知道了麼?」
書白聞言一怔。
妻兒?
他都還沒準備好當人家的丈夫就已經成了丈夫了呢!
「在跟你說話呢!」於麗月見兒子有些心不在焉,忙提醒道。
「知道了。」劉書白忙道,暗裡掃了身旁的秋尋一眼,只見她面色有說不出來的蒼白,卻仍故作鎮靜。
書白的母親還不待丈夫再度開口,便忙著打圓場。「唉,兒子剛新婚,你就訓人,好了罷!」於麗月知道丈夫個性嚴峻,連忙阻止他繼續說教,然後招呼這對新人人座。「秋尋,坐吧,別客氣,今後都是自家人了。」她和藹可親地微笑著,並將秋尋拉到自個兒身邊捱著落座,十分歡喜地瞧著這個新媳婦。無疑地,秋尋確是她和劉劍塘心目中打著燈籠再難找的好對象,不僅舉止柔美,觀之可親,且有才而不自恃,姚家果然很用心地培育每個孩子,而劉家能以秋尋為長媳,說來也是面上有光。
秋尋乖順地點點頭答道:「謝謝婆婆。」便在椅子上落座,她挺直身子,不讓自己身上流露出任何一點黯然的氣息。
書白仍舊不看她,退自坐在她身旁,兩個人的距離看來是僵硬而遙遠的,但明明是如此昭然若揭的事實,在座除了當事者兩人之外,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察覺得出來。
秋尋也不希望他們看出來。
婚姻這條路注定是失敗了,但眼前的仗不能不打,因為劉書白還沒有想出可以讓彼此全身而退的方法,所以她必須堅持下去,因不想讓姚家蒙羞。
她有她的驕傲。
於麗月顯然很高興她的得體,便指著圍在圓桌上的親戚家人,一個個的為她介紹起來,吃飯不是重點。主要還是讓秋尋盡快與家裡的成員熟悉起來要緊,只見於麗月道:「你剛嫁過來,很多事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就只管問,家裡的人你都熟了麼?這是書白的弟弟書弘,你的小叔。這是你的弟妹榮曼,榮曼今年初剛生了個胖娃娃,書白是長子,你們可得加把勁了。」
秋尋聞言,勉強地露出了微笑和兩人打招呼,書弘和榮曼兩人個性皆溫和儒雅,亦是對恩愛夫妻,幸福的笑意不時浮現在臉上,秋尋看著那種自然的默契,心中竟泛著一絲酸楚。
她週遭的人為什麼可以這麼幸福,而她卻一腳踩人了泥沼之中呢?
一旁的書白始終留意著她的神情,其實到目前為止,劉書白對秋尋的表現毋寧是驚訝的,雖然一開始秋尋對他所說的話感到震驚與不可置信,但她從頭到尾,不但沒有掉過任何一滴眼淚,甚至還可以說是十分沉著,瞧她現在,不疾不徐地應對進退,誰會知道她剛剛遭受了一場足以叫人崩潰的打擊?
劉書白忽然發現自己太過自以為是,他以為他會瞭解姚秋尋就像瞭解一般舊式女子那樣簡單;一旦丈夫不要妻子,妻子就呼天搶地或者以死相脅,但他顯然錯了,姚秋尋什麼都沒做,她甚至沒有苛責他。
那麼,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她會應允自己的要求?不要這樁貌合神離的婚姻嗎?還是……還是她另有所圖?
劉書白忽地皺起了眉頭,只因心中浮現的想法叫他不悅到了極點。
姚秋尋是這種人嗎?!她會那麼有心機嗎?
她出身世家,氣質自是高貴良好,處處都流露著教養,就算心底再怎麼不歡喜也不會刻意叫人難堪,但腦子裡真正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書白無法不多心地揣測姚秋尋是個怎樣的女人,她會不會明裡套暗裡一套的嘴上甜滑,腳底下卻盡使絆子?
畢竟這是兩個陌生人的婚禮,他早做好了所有最壞的打算。
「大哥…大哥!」劉書弘的聲音陡然將他喚回,劉書白這時才回神過來。「怎麼心不在焉的?」劉書弘笑道,以他看來,作了新郎總有幾天都是發傻發愣的,就連一向沉穩的大哥果然也是這樣呢?
「什麼事?」劉書白刻意忽視他那抹會意的微笑。
「你什麼時候回學堂教書?還住回原本的住處麼?」劉書弘問道,書白成親之前都是自己一個人單獨住在外頭的一間小屋裡,現在有了大嫂,不知他要作何打算。
劉書白尚未回答,父親便已開口。「什麼原本的住處?書由已經成了親,那兒怎能繼續住下去?自然是搬回來了。」
「那學堂那裡怎麼辦?」劉書弘又道。「總不能叫大哥辭了吧?」
「我看是辭了也好,在那學堂也賺不了多少錢。」于氏倒覺得這主意實在不錯。「若又要住回那裡,少不得秋尋樣樣張羅,我們劉家娶媳婦可不是叫她來做奴做婢的。」
秋尋此時發現書白的臉色漸漸地變了,顯然地,他很討厭大家圍成一桌討論他個人的未來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