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無憂無慮的,真好。」姚夏磊卻若有所感。
「是嗎?你想到什麼啦?」
「公務繁忙,任誰都會想偷閒、休息一下的。」姚夏磊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恢復了平時溫和的表情。
梁心帆有些迷惘的看著他。老實說,她真的很喜歡盯著姚夏磊直瞧,他總是如此的平靜和溫和,很少發脾氣、也沒有一般男子的粗魯不文,做的雖然是商場買賣的生意,但卻從來沒有銅臭的氣息,他一直就像一個乾乾淨淨的書香子弟,在多變的世情裡悠遊來去。
是啊,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著他的情景,那時他還穿著長袍馬褂,看起來不像做生意的,反像為人師表的老師呢!
這或許也是她喜歡他的原因之一。兩項矛盾的綜合體,卻奇異的如此協調,協凋得,讓她想不動心都難……
想著想著,她不禁心疼起夏磊如此繁忙的工作與疲憊的身心於是她走到小几旁端起了甜湯,將碗遞到姚夏磊面前。
「喝點甜的吧!可以寧寧神,你這幾天想必也累壞了。」
「謝謝。」姚夏磊伸手接過科湯,兩掌包覆住遞過湯碗的小手,兩個人就這樣把湯碗懸在半空中,頓了好久、好久。
不知道是甜湯溫溫的,還是手心熱熱的,但由對方的膚表所傳遞過來的,的的確確是暖暖的。
沒有人先放手。
「湯……要冷了。」半晌,心帆低低的說。
「我知道。」
「喝吧!」
姚夏磊聞言,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接了那碗甜湯。
心帆見狀,微微一笑,在他身旁坐下。
一時之間話語突然沒了,只剩下湯匙與湯碗碰撞的清脆聲響與依稀可聞的蟲鳴。
「真好。」姚夏磊忽然道。
「唔?」
「能和你這樣坐在一起,享受一碗甜湯。」
梁心帆聞言失笑。「怎麼啦?今晚的你特別多愁善感呢!」
「或許跟年紀、心境有關吧!」
「以前你從不說這些的,」梁心帆放下湯碗,歪著頭看他。「我還是覺得你有點怪。」
「是該告訴你實情了……」
「什麼?」
姚夏磊沉默了會兒。
「我可能,會暫緩婚事。」
「呃?」心帆一時沒反應過來,直覺的,她雙眼圓睜,顯得有些錯愕。
「夏磊……你說什麼?」
「心帆,我希望你能冷靜地聽我解釋。」姚夏磊道。「由於最近洋行裡有一艘貨船延誤了抵達的時機,導致我們的工作變得很不順利,本來我月底就要到你家提親的,可是……」
「可是?」
「總而言之,事情不大順利就是了。」
「夏磊,為什麼你總說的模稜兩可?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我很擔心?」梁心帆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告訴我詳情,說不定我能幫你……就算我的力量微小,總也還算能商量吧?」
姚夏磊望著她,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
「不要這樣,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情,或許是我太杞人憂天了,事情一定會順利解決的,到時我就一定馬上來提親。」
「夏磊,你還不懂我意思嗎?」梁心帆咬著下後。「婚事暫不暫緩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對我坦白啊!如果……如果我們真的要做長長久久的夫妻的話……」多麼露骨的話啊!她臉都紅了。
姚夏磊癡癡望著她,不知怎地,聽著她表白的言語,他感動之餘,本也就想把自己的心情都說了,奈何喉間卻像梗了塊刺,叫他竟是說也說不出。
叫他怎麼說得出口?!天知道他是多麼多麼的依戀著心帆啊!依戀她的溫柔、依戀她的淘氣、依戀她纖手柔荑、依戀她銀鈴笑語,他是多麼多麼的依戀著她啊!
「心帆,跟你在一起真使我平靜,我甚至害怕.一絲絲不對的訊息都會改變我倆相聚的光陰……」他輕輕拉起她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正是我一生渴求的願望……」
心帆怔了,話語也頓住了,她還有話想說,卻不知該說什麼,但見夏磊的語意真摯,不似推托,可又著急他到底隱瞞了何種隱情,憂喜之餘,竟忽爾掉下了眼淚!
姚夏磊見狀,心頭莫名一抽,慌忙拿著袖口給她拭淚。「哎,傻丫頭,哭什麼呢?哭什麼呢?」他喃喃的念著。
心帆抽抽噎噎的停不住,好半晌,才終於能夠哽咽的說出一句話。
「夏磊,為什麼……為什麼……我從你的話裡……感覺到你離我好遙遠呢?」
姚夏磊輕撫著她的面頰。「我這不就在你身邊嗎?」
「那不一樣呵……」
「哪不一樣?」
「不知道……我也說不上來。」心帆望著他,又哭了,抽抽搭搭的模樣,就像個失去了心愛物品的小姑娘,率真得令夏磊心痛。
「夏磊,為什麼不跟我說呢?還是……還是你其實發覺了……你愛的是童小姐呢?」心帆說道。「我沒有關係的……沒有關係的……」
「傻孩子,你這是想到哪裡去了?」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愛憐,夏磊終於再顧不得這地點、這授受不親的忌諱,而將心帆擁入了懷中,俯首止住了她的哭泣。
良久良久,他緩緩放開了心帆,凝視著她仍泛著淚光的眼角,夏磊伸出了拇指替她揩去。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他拭著淚水的同時,緩緩地道。
心帆聞言,不禁癡了。
第九章
深夜,梁心帆的臥房裡。
梁心帆解開了頭髮,身著單衣,呆坐在鏡前;癡癡的不知在想什麼,煙兒照例端了熱水進房來,看見她穿的單薄,便開口了。
「小姐,夜深了,怎不披件衣服?」說著,她放下熱水,就要去衣箱裡翻出大氅。
「別忙了,我就要睡了。」梁心帆回過神來,對著她道:「煙兒,我心底很不安。」
「唷?」煙兒對方纔的事一點也不知情,呆呆的看著心帆。
「夏磊好怪,我在想,是不是他的洋行出了什麼事,可他又不肯告訴我……」
「請老爺去問啊!姚少爺瞞得了您,瞞得過老爺那雙火眼金睛嗎?」煙兒一邊說,一邊將一條熱帕子遞過去。
梁心帆接了過去抹了抹,將自個兒的臉問在那帕子裡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我想我們很有可能成不了親了。」
「哎,那不是正順了小姐的心願嗎?小姐不是本來就不想嫁人?」煙兒可沒忘記前一陣子她說過的話。
梁心帆臉上一紅,白了煙兒一眼。「你、你這丫頭!」
煙兒湊了過來。「小姐,你是真的很喜歡那姚少爺啊?」
心帆聞言,咬了下唇。「都到這節骨眼了,你還問這些……」
「那就是真喜歡,沒救了?」
「什麼沒救了……我只是不忍他受苦……」
「那就自然好辦,船到橋頭自然直,姚少爺到了最後自然會把心事跟你說啊!」煙兒理所當然地道。
「我才不要事後知道呢!」梁心帆蹙著眉說道。「我也想替他分些憂啊!」
「會的會的。」煙兒笑著安撫她。「我的好小姐,這會兒你光愁著姚少爺,怎就不多為自己想想?要為了他不顧身體、著了風涼,他不就又多了一樁心事?」
「你最近越來越會說話了。」
煙兒嘻嘻一笑。「哪的話?主子會變,丫頭也會變的嘛!」
心帆聞言,終於露出一抹笑容。「真是拗你不過,好吧,睡吧!」
就這樣,懷抱著未解的心事,心帆沉沉地進人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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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正午一個穿著入時的女子直直闖進了濟民堂,小五一路攔不住,只得苦著臉跟在她身後追趕。
「誰在吵鬧?」正在診間替人把脈的梁代昌皺著眉走了出來,看見這美艷的年輕女子,也是一怔。
「老爺,小五實在攔不住哇!這姑娘風走雲急的,說是要找心帆小姐,連通報也不讓就直闖了進來!」
「唷?」梁代昌從鼻孔噴了噴氣兒,瞧向那女子。「這小姐看來肝火甚旺啊!本堂有特製保肝茶,這就讓小五給你上一碗。」他一揮手,小五陡然眼一亮,從後頭立時端出一碗保肝茶來。
孰料那女子看都不看一眼,只道:「我找梁心帆。」
梁代昌頓了一下。「小五,去請小姐出來。」
小五奉命去了,梁代昌手一擺。「姑娘隨意坐,老夫就不招呼了。」
「你是梁心帆的爹吧?」那女子朝邊上大師椅一坐,極不客氣地問了一句。
梁代昌是見過世面的人,哪裡會跟她一般見識,只見他回過頭來,神情毫無異樣地道:「我正巧是,姑娘有何貴幹。」
那女子聞言,冷冷一笑。「沒什麼貴幹,只是想給您老人家提個醒兒,自家女兒要管教好,沒地教她勾引他人。」
梁代昌眉毛一抽,故意歎了口氣。「唷!梁某家教不嚴……這是街坊老早知道的,小女雖性格頑劣,卻也不致犯下什麼滔天大禍,知書達禮四字,還勉強可以稱得上。我梁家雖不是豪門富戶,憑著我這幾下三腳貓工夫,卻也在鄰里混出了點名堂,憑著這點家資,阿貓阿狗想來攀個親的也不在少數,拒絕都還來不及了,又怎會教小女去勾搭外人?」說罷,他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