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倫看他茫然的樣子,這才想起她指引錯方向了,立即糾正說道:「我說錯了,是我們分手半年多後,我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你那時;也就是說,你喜歡分手前的我還是分手後的我?」她一時忘記,她是和他約了好幾次會後,才無意間被他知道她改了名的。
「這個嘛,說實在的,我欣賞以前的你,但是我疼惜現在的你。」俊文避重就輕,不願做正面的回答。
什麼意思?疼惜算是愛嗎?聽起來好像不是,好像比較像同情、憐憫、施捨之類的。天哪!她就這麼的卑微嗎?注定要可憐兮兮地向人索討多餘的一點愛來過她的一生嗎?她不要!她在心裡對自己嘶吼著。
「你的疼情是什麼意思?」倩倫扭曲著臉,似乎不太滿意他給的答案。
「這個意思就是說……我覺得現在的你比以前看起來柔順多了,跟我講話也不再那麼凶巴巴、得理不饒人,總是一副很柔弱、很需要人保護的樣子,還有你的笑容也多了;整體看來,你以前那種獨立自主,不稀罕男人的氣勢逐漸降低,取而代之的是股渴望戀愛的小女人姿態,如果不是這樣,你也不會因為和男朋友分手而哭得稀哩嘩啦,換做以前的你,一定眨個眼就沒事了,所以我才會說,我疼惜現在的你。」俊文把她們兩姊妹分析得頭頭是道,一點也沒有發覺一個人居然前後判若兩人,只怪他太愛她了,沉迷於在她的美色之中而不自知。
哇!聽起來很窩心喔,感覺上都是讚美之詞,倩倫的心開始振奮起來了,看來他對自己的印象算不錯耶;而且,好像還勝過海寧那麼一點點,她決定好好把握,乘勝追擊下去。
「那,如果說你現在看到的並不是真的我,而是……」倩倫煩躁地站了起來,走了幾步,想了想,才決定實話實問,以假設性的方法暴露自己。「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只是一個高職畢業的女生,什麼都不但、什麼都不會,例如說,我不會說一口流利的英文、不會煮飯、不會做家事,電腦也打不好,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我沒有一件事情做得來,那麼……如果我是這樣的女生,你會喜歡我嗎?」倩倫講完這段描述自己的話後,猛然才發現,自己真的一無是處,當下開始討厭自己了。
「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呢?」俊文完全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只當她在開玩笑。
「蘇俊文,回答我。」倩倫身體向前傾,以臉正對他的臉,兩人相距不到三公分,她的眼睛兇惡地盯著他看。
「倫倫,你別開玩笑了,這怎麼會是你呢?你可是我們台大的才女,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你知道嗎?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你是我的驕傲,我幾乎是以崇拜的心在跟你交往,而當我擁著你的時候,有多少人羨慕我有這麼出色的有朋友啊。真的,我真的是很驕傲。」俊文依舊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他不會虛擬實境去做任何的想像,只有過往美麗的回憶殘留在他的腦海裡,是他急於說出口的。
倩倫的心又重新跌回谷底,驕傲?瞧他用的字眼有多麼的嚴重,像她這種自卑的人是無法去抵抗那兩個字的源來他也和卓哥哥一樣,會去愛上海寧也不會愛上自己,空有一模一樣的美麗外表又有什麼用呢?內在不足還是不被人所接受的啊;而這個內在又不是單指心地善良、孝順父母這麼簡單,他們要的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女人。
倩倫把腰桿挺直,看了他一下後,順手拿起擱置在他面前的茶杯,轉身就往廚房走去。
「倫倫,你幹什麼?」俊文不明就裡,出聲叫住她。
「送客啦。」倩倫轉頭回給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俊文一看也明白她在生氣了,可是,他不懂她為什麼要生氣呢?他是在誇獎她那,這還不高興?難道她誤會了他對她還有非分之想嗎?不,他早就說過他配不上她了,以前和她在一起都是一種壓力,她強者的姿態壓得他這個大男人快喘不過氣來,她的若即若離也造成他莫大的痛苦;這些,當然在當事者的面前不好明說,怎麼她會會錯意了呢?想來,他的馬屁拍得太過了,用詞也太曖昧了,不行,他非得要去解釋清楚不可。
「倫倫!」他才一站起身,遂發現曼娟和明武推門而人,只好轉變方向,迎上前去,恭敬地叫了聲:「伯母,您回來了。明武,好久不見。」
「俊文?」曼娟的神情顯得有些吃驚。
「咦?蘇俊文,你怎麼還敢來啊?不怕我姊又把你
「『那個』了嗎?還是這次你已經有萬全的準備,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結果好像都一樣喔……」明武笑說還用雙手比劃著。
「明武,你說什麼?」倩倫剛踏出廚房就聽到這一句話,她氣沖沖地走到他面前。「你好像蠻閒的嘛,沒事幹的話,洗澡去!」
「好啦!最近脾氣愈來愈大了,愈來愈會叫了,我看還是少惹為妙。」明武邊走邊咕噥著。
「你在念什麼?!」倩倫叉著腰,斜脫著問。
「沒有,我在唱妙妙妙,我想叫叫叫……」明武以歌聲矇混過去,就這麼一路唱回了房間。
「算了,他還是小孩子,別跟他計較了。」俊文在一旁打圓場。
「奇怪耶?我在管教我弟弟關先生你什麼事?你還杵在這裡幹嘛?怎麼還不走?」倩倫怒說。
「海……倫倫,你怎麼這個樣子說話,來者是客,你態度就不能好一點嗎?」曼娟幾乎是以哀怨、懇求的語氣說道。
「我……」倩倫不知該如何回母親的話。
「怕母,沒關係的,是我不對,我惹她生氣了,你不要怪她。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見。」俊文必恭必敬地朝曼娟鞠了個恭後,又轉頭看向情倫。「倫倫,你先不要生氣,我下次再跟你解釋,再見。」
「慢走啊,下次再來玩。」曼娟送他至大門口。
倩倫看著他走出大門的身影,隨即放聲說道:「解釋?解釋個屁!你知道我在氣什麼嗎?不必了,本姑娘一清二楚啦。」說完,蹬蹬腳,扭扭屁股,一搖一擺地溜回自己的房間。
待曼娟關好大門,走回客廳,發現她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禁搖頭歎氣,想找這個女兒好好地說說話、問一問事情還真不容易,唉——另一個女兒到底現在人在哪裡呢?
倩倫回到房間,馬上就把自己拋在床上、裹著被,抽抽咽咽地哭了起來,哭了一陣子之後,她才慢慢坐起身。
一個晚上,她想了又想,她決定了她的人生不要再這麼過下去了,她必須要改變。要讓別人看得起自己,就必須從本身做起,首先要做的就是和過去二十五年來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唯一的方法就是離開目前安逸、舒適的家,一個人去闖、去吃苦,用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不依靠任何人,趁機改掉那奢侈、懶散的壞習慣,她才有可能脫胎換骨,成為一個令人欣賞的女人。
好,就這麼決定了,想到就要去做,不要再拖拖拉拉,拿出當初下定減肥的那種決心,不成功就絕不回來!情化在心底對自己發著誓。
說做就做的她,馬上跳下床整理出一小袋的衣物,背了一個包包,一張海寧所剩不多的提款卡;就這樣,在清晨五點多鐘左右,她趁著家人還在睡夢中,留了一張紙條,即正式邁步離家出走去了。
一直到中午午飯的時候,曼娟才去敲倩倫房間的門。一推門進去不見女兒的人影,她初時的反應還以為女兒趁她出門買菜的時候,出門去了。一個轉身,曼娟才發現桌上留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媽:
我走了,我要出外去奮鬥一陣子。您不用擔心我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您也要記得按時吃藥、看醫生,別弄壞身子了。好好保重,再見
女兒倫倫敬上
紙條從曼娟的指間滑落,瘦弱的身體不停地地顫抖著,她現在才知道這幾天在家裡的這個女兒是倫倫不是海寧;因為她瞭解海寧,她不是個會不顧一切,沒有做好任何安排就把家丟開的人。那麼,離家出走的是倫倫,那海寧呢?海寧又在哪裡呢?本來她還期望這個女兒能把另一個女兒帶回來的,沒想到現在兩個女兒統統不見了,她要到哪裡去找她們呢?
曼娟慌了,她像發了瘋似的到處尋找海寧的下落,打遍海寧記事本上的電話,卻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蹤影,親自到佳捷公司去打探,那些同事也是一問三不知。
曼娟實在無計可施了,這幾天下來,她跑遍了大街小巷,為的只是那一點希望,可以和女兒來個不期而遇;可是,她連女兒們是不是還在台北她都不知道,總之,要找她們兩人無疑是在大海裡撈針,機會太渺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