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這樣說!」朗諍朝她大吼,「段諼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段媛萱卻是我此生不得不恨的人,可是偏偏她們都是同一個人,你教我該怎麼辦?你讓我不能不恨你,卻又無法不愛你,這種痛苦你知道嗎?我明知自己在傷害你,可是又不能不傷害你,我有多恨我自己,你知道嗎?」
「朗諍……」媛萱感動不已,她發覺自己一點也不怪他對她的傷害了,對於他的痛苦更是感同身受,她知道終其一生她都不會停止愛他了。「別再掙扎折磨自己了,好嗎?」
「對不起!諼兒,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多想將你捧在手掌心呵護、珍惜,原諒我……」
「我全都忘記了,別再提了……」
「我隨著師父學武,十多年來不敢有一刻懈怠,我要自己時時謹記家破人亡的血仇,日日夜夜所想、所追求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報仇。我忘記了什麼是快樂歡笑,忘記了輕鬆愉快,我讓自己變得冷酷無情,直到那日在江浙的楓江酒樓上見到你。那種感覺就像見到親人般,喚起我遙遠而快樂的記憶,你無法想像你的出現對我而言是多麼大的震撼,為何老天一定要出這樣的難題給我?為什麼?!」他像是要訴盡這些日子、甚至是隱忍了十七年的苦。
「朗諍,你聽我說,」媛萱眨掉眼淚,力持鎮定地說:「我愛你,即使在明知自己已有婚約的情況下,我還是愛上了你,可是我的感情無法決定一切,你才行!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樣只有痛苦而已,你自己最清楚。朗諍,作個決定,如果你要愛,就全心全意地愛,如果你要恨,就徹底地恨吧。我求求你,再這樣下去不但會毀了我,也會毀了你的,給我一個決定吧!」
朗諍看著她溫柔多情、充滿祈求的眸子,他沉默了好一陣子,心中浮現無數個念頭,卻只緊扣著一個問題——是愛?還是恨?
他緩緩的開口,聲音微弱沙啞,「如果我能作決定,我早就決定了,可是你說得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媛萱的心就像吊在半空中,連問的勇氣都沒有。
朗諍繼續說道:「陸門十五口的血仇是我此生永遠拋不去的責任和重擔,如果要我不恨你,以後每當一想到他們,我必會深覺歉疚,不能愛你,否則我如何對得起這十五條亡魂?」
媛萱宛如洩了氣的球,癱軟在椅上,「我還是輸了……徹徹底底輸了,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我認輸、認命了……」
雖然朗諍已經作了決定,可是他還是不知該如何對付這個……仇人!他暗歎一口氣,轉身走出去,雖說作了決定,可是根深柢固的感情能說不愛就不愛嗎?
朗諍走後,不知過了多久,媛萱才回過神來,她雙手輕撫著小腹,流淚低訴:「孩子,娘對不起你,要讓你變成一個沒爹的孩子了。可是娘不怪他,真的不怪他,你也不能怪他,娘保證,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給你一個無憂的人生,永遠脫離仇恨……」
媛萱靜靜地等著黑夜的來臨,她已經決定要離開。若無腹中胎兒,她身在何處其實並不重要,可是她既已懷了身孕,就必須為孩子著想,朗諍既然選擇了恨,那麼她只好選擇逃得遠遠的,退隱江湖,不問是非,專心撫養孩子,永遠不讓別人發覺這孩子的身份。
夜已降臨,媛萱換上男裝,掩掩藏藏而迅捷地溜出去。在此住了數月,守備情形如何她早已瞭若指掌,她覷了個空,縱身上前,雙掌齊下直劈兩人肩頸處,兩人應聲倒下,媛萱翻身躍上牆,正待躍下,突然聽見有人喝道:「是誰?」
媛萱心中暗呼不妙,迅速躍下牆。一陣馬蹄聲來得好快,她才奔了幾步便被追上,她立即抽出長劍朝馬上之人一陣猛攻,但就這麼一耽擱,已驚動風雲堡上下。
在火把能清楚照亮四周環境前,媛萱終於搶得了馬,她聽到有人驚呼:「是段姑娘!」她迅速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兒向前奔的同時,她情不自禁地回頭看最後一眼。她是想再瞧瞧朗諍,而她也如願了,她瞧見他掩藏不住關懷地看了她一眼,臉色略顯驚惶地阻止且奪下身旁部下的弓箭,她掉轉頭,策馬馳得更急。
驀地,一陣破空之聲響起,她只覺左臂一陣刺痛,長箭射穿她的袖子但她卻只有皮肉之傷。急馳中雙目噙著淚,不是因為手痛,而是因為心痛,這一箭是朗諍讓她知道他是故意放她走的,並非他射不準,而這個行動是做給手下看的,黑暗中誰知道有沒有射中,或射中了哪裡?最重要的是堡主射了,不是嗎?
媛萱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最後一眼的,她在心中向他道別,也許這回真是永別了,而她此後將時時在心中為他祈求幸福。
繡芙蓉2003年11月1日整理製作
風雲堡的人還是搜查了她幾天,這也在媛萱的預料之中。她思索著自己該何去何從的問題,退隱是必然的,可是在這之前,她還有些事得交代清楚,她該讓石鈞崇知道自己還活著,就算石大哥會恨透她,但總比讓他擔心、自責要好得多,這是她欠他的。
來到她所知的藏身處已數日了,多日來只見少數守衛看守此處,卻不見莊中重要人物出人。媛萱不禁納悶著:石大哥他們呢?朗諍並沒有尋來啊!怎麼會這樣呢?
這日,媛萱仍不死心地前來,正考慮是否要詢問這些守衛時,突然看見石鈞崇到來,見到他完好無恙,猶如見到自己親人平安一般令她又驚又喜,她快步走出喚道:「石大哥!」
石鈞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快步奔了過去。「老天,我是不是在作夢?!萱兒,真的是你!」說著激動地擁她入懷,抱得好緊好緊。
「石大哥,我快透不過氣來了。」她笑著說。
石鈞崇這才放開她,「讓石大哥好好看看你,萱兒,你受苦了……」
她笑著搖搖頭,「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安心了。」
石鈞崇著實感動,「對了,萱兒,你怎麼會在這裡?那姓陸的怎麼肯放你走?」
「我逃出來的。」她一語帶過,「石大哥,此地怎麼如此安靜?我來了好幾天,都不見有任何人出入。」
「鈞崇哥哥,你不幫我介紹這位姑娘嗎?」一個微含抗議意味的女聲插人。
媛萱這才發現,原來石鈞崇並非一個人來的,她瞧這位姑娘長得俏麗可愛,一看就知道是個直爽、沒心機的女孩子,媛萱對她第一眼的感覺滿好的。
石鈞崇這才想起這個一道來的同伴。「妤芯,我來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妻段媛萱。萱兒,她是周衡周老爺的獨生女,叫周妤芯。雷霆山莊受創後,周老爺幫助我不少,還找了一個好地方讓石大哥重整雷霆山莊,可說是咱們的大恩人。」
媛萱大略明白了情況,看來石大哥與這周姑娘的交情可真不淺,霎時,她打心底高興起來,心中的愧疚也似乎減輕了許多。
周妤芯上下打量她一番,歎道:「萱兒姊姊生得可真美,難怪鈞崇哥哥日日夜夜思念著你,你可真是幸福。」
媛萱心中五味雜陳,不敢瞧石鈞崇一眼。她親熱地握住周妤芯的手笑道:「周妹妹才是天仙姿容呢,姊姊怎麼比得上?」
「你們倆就別互相吹捧了吧。」石鈞崇笑道,對媛萱說:「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你回到我身邊。萱兒,先隨我到新的居所吧,等打垮風雲堡後,我定要重建雷霆山莊。」
媛萱輕輕地搖頭,「石大哥,我這次來見你,主要的目的只是想讓你知道萱兒很好,也很平安,你不用再擔心我,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成,萱兒就此拜別……」
「你這是什麼話?!」石鈞崇怒斥道,「你好不容易才逃離虎穴,正可以重新開始,怎可說這種喪氣話?我絕不會讓你再受一丁點的苦,萱兒,無論你在風雲堡受過什麼折磨,都把它忘了吧,嗯?」
媛萱瞥見周妤芯黯然神傷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很累,更顯得多餘。「石大哥,萱兒累了,由這一切的恩怨是非萱兒不想再理、再看,只想隱居起來,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石大哥,你就成全我吧,萱兒就不隨你去了。」
「你的心情石大哥能夠體會,人說夫妻本是一體,石大哥答應你,與陸朗諍的事一了,石大哥就陪你隱退江湖,過著淡泊的生活。可是現在不行,若咱們不挺身戰鬥,一輩子就都擺脫不了仇恨的糾纏。」
「石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明白,我……我已經不是以前的萱兒了,我……」
「好了,別說了,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只要你是萱兒就行了。聽石大哥的話,隨我回去。」他拉著她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