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事不對勁嗎?夫人。」
她急忙旋身,手伸向喉間。「鮑曼!」她如釋重負地低語。「你嚇到我了。」
「請原諒,我剛從貝福夫人的房間出來。」
巧琪睜大了眼睛,她忽然靈機一動,鮑曼可以幫上她的忙。「你在霍克林府邸做多久了?」
「在這裡工作?到十二月就滿九年了,夫人。」
「那麼……大火焚燬育兒室的時候,你也在這裡工作嘍?」
鮑曼臉上木無表情。「是的,夫人。」
「把火災的情形說給我聽聽。」
「火災的情形?」他微微抬起眉毛。
「是的,我想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眼神懇求他給她一個誠實的答案。「請告訴我,鮑曼,我必須知道。」
他不安地移動一下。「我能告訴你的不多,夫人。當時我到布里斯托探望我姊姊了。」
「關於那女孩呢?」
「哪個女孩?夫人。」
「死去的那女孩,鮑曼,我的伴從,她是誰?」
「我從未見過她,夫人。」
「從未見過她?可是鮑曼,所有的僕人你都認識。」
他沒有正面迎上她的視線。「夫人——你的父親——僱用她來當你的伴從,以免茉莉在忙別的事時你沒有人陪。費爵爺認為不要讓她和其餘的僕人來往較好,因為考慮到……」他的話聲消失。
「我明白了。」她的確明白,在她看來十分易懂。當然了,考慮到她的存在幾乎便是個秘密,考慮到她的瘋狂,她父親自然希望照顧伊蓮的人不要在別人面前多話。僕人都喜歡說長道短,而且會把閒話傳播出去,最後他的朋友們會聽說這件事,到時候……
巧琪轉身背向鮑曼。「我這個伴隨叫什麼名字?」
「我只知道她叫潘小姐,夫人。」
「潘小姐,謝謝你了,鮑曼。」
他繞過她身邊下樓。
「鮑曼,等一下!」他轉身。
「霍克林府邸中還有沒有火災發生時已受雇的僕人?還有沒有我可以去打聽的人?」
「很抱歉,費夫人。令尊認為在那種情況下,撤換所有的僕人是最好的做法,只有我和茉莉被留下。」
「謝謝你。」她再度說道,垂下視線。
她聽見他走向門廳。
潘小姐。巧琪試著回憶那女孩的長相,但是毫無頭緒。她在這裡工作了多久?火災時她為何沒有逃走?在窗口上跳舞的是她嗎?她是不是因為照顧伊蓮,所以也被逼瘋?巧琪喜歡她嗎?主僕兩人是朋友嗎?她想知道。她一定要知道。
要是她在茉莉生前多問一些問題就好了。要是她堅持讓茉莉多告訴自己一些過去的事情就好了,如今已然太遲。
她感到沮喪的淚水盈盈欲落,便硬生生忍住。以後她有的是時間可以哭,但是今天不行。她挺起肩膀,下樓走進餐廳。
她才剛進門,伯倫便急忙起身趕到她旁邊,他英俊的臉孔上露出深深的關切。「今早你還好吧?巧琪。」
她不要讓他再看到自己的疑慮。那些問題是她自己的問題,她要靠自己找出答案。她必須盡力化解他的恐懼。
「我很好,伯倫。」她答道,踮起腳尖用唇輕掃他的臉頰。
這樣一說,她真的覺得好些了。
第十二章
羅斯利脫下外套,交給鮑曼。
「公爵閣下和家人剛用過茶,爵爺,已經到客廳去了。」總管一如往常,以優越的口吻說道。
「謝謝你了,鮑曼。我自己進去。」
「好的,爵爺。」
羅斯利繞過大扶梯,朝客廳走去,他的靴跟在地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今天憋了一肚子火。他姊姊堅稱無法搬回玫瑰莊根本就是在做戲;這點他可以確定。他甚至不相信她真的傷了那只該死的腳踝。他認為媚蘭蠱惑那老郎中,讓他照她的意思說她的腳踝嚴重扭傷,是非常可能的事。
而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找機會在伯倫和巧琪之間興風作浪。
好,他的朋友可能不好意思下逐客令,但是他有辦法。三天也足夠讓她施展那些骯髒手段了。他發誓今天說什麼也要把她帶回去。
他走進客廳時,伯倫和巧琪坐在壁爐旁邊。媚蘭則靠在伯倫左側不遠的一張沙發上。第一個抬頭看見他的是公爵。
「我說嘛,羅斯利,真是個驚喜。」
「希望我沒有冒昧打擾,閣下。」
「沒有,沒有,我的孩子,進來吧,我們很高興看見你來。」
伯倫起身。「你正好來救我,羅斯利。我在教巧琪下棋,她快要贏我了。」
羅斯利的眼睛飄向巧琪。「她不光有美貌,還有腦筋,你真是太幸運了,伯倫。」
巧琪對他笑笑,微微點頭,表示接受他的讚美。
「你好啊,弟弟。」媚蘭的口氣很尖銳,將他的視線自巧琪身上拉開。
「嗨,媚蘭。你氣色不錯。」
「但願是真的。」她對他怒目而視。「不過剛剛被抱下樓,已經讓我的腳踝悸痛起來。要不是因為有這麼好的同伴,我很樂意待在樓上。」
羅斯利咂咂舌頭。「真不巧,媚蘭。我本來打算明天派馬車來接你的。你會懷念玫瑰莊的刺激生活。」
「刺激?」媚蘭用肘撐起身體。「你在說些什麼?羅斯利。」
伯爵企圖掩飾自己的笑容,他的視線自姊姊身上移向巧琪,最後移向伯倫。「明早我們有一位倫敦的客人要來。明天你們夫妻倆也順便一起過來吧。伯倫,我希望你們和那人見見面。」
「羅斯利。你說的到底是誰?」媚蘭以激怒的口氣追問。
「狄斯雷利先生。」1
1註:英國政治家及小說家,於一八六八及一八七四——一八八0任首相。
他姊姊整個人坐了起來。「首相?他到玫瑰莊來幹什麼?」
「哦,我們那裡正好是個方便的歇腳處。要是你明晚能來擔任我的女主人就太好了。母親到巴斯去了,而我又想邀請幾位朋友。嗽,好吧,我只好自求多福了。」他歎了口氣。
「羅斯利,」媚蘭厲聲說道。「不成的,你會把事情搞砸。這點痛我忍著點也就是了。就這麼決定。你今天晚上就得接我回去,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好吧——如果你覺得……」
「我當然這麼覺得,你這傻瓜。沒有我的幫忙,你絕對沒辦法好好款待首相。你知道這是多麼難得的大好機會嗎?」她把腿上蓋著的毛毯掀到一邊。他懷疑她是否會得意忘形,立刻站起來。「派人去收拾我的東西。叫鮑曼把我的披肩拿來,我們一秒鐘也不能浪費了。」
羅斯利知道自己遲早要為這個謊言付出代價。據他所知,狄斯雷利先生並不會在玫瑰莊附近出現。但是只要能幫伯倫和巧琪解危,讓媚蘭修理一頓也值得。
他鼓起勇氣瞥了巧琪一眼。她嘴角微含笑意,不過他仍然無法肯定她是否瞭解自己的用心,直到她迎上他的目光——並對他眨眨眼睛。
伯倫送走客人之後回到客廳。巧琪仍坐在原處,聚精會神地研究棋局。他停在門口,盡情飽覽她的秀色。
她身穿一襲極美的薰衣草色絲質長衫,細密的金髮以同色絲帶束在頸後。她看來比女學生大不了多少,然而她渾身所散發的卻是無可置疑的女性美。
他吐出一口長氣,體內的緊張突然消失了。整個下午他都擔心會出狀況,擔心巧琪會做出讓媚蘭起疑的事情——或是更糟。如今那女人走了,他可以鬆口氣。
這時巧琪抬起頭,視線和他交會。她唇上綻開一抹遲疑的笑容。他也對她笑笑,然後朝她走過去。
「我想我開始瞭解西洋棋這種遊戲了。」他就座時她說道。「攻王。」
伯倫不信地低頭看著棋盤,他的國王即將不保,他早先怎會沒有看見?
公爵輕笑著起身,來到巧琪身後。「下得好,親愛的。」
「她還沒贏我呢!」伯倫朝棋盤皺眉。
他考慮自己所有可能的選擇,和她可能採取的下一步,最後他動了騎士。等她明白他的用意之後,他很得意地欣賞著她為難的表情。她兩道淡淡的蛾眉蹩在一起。
洛斯又笑了。「看來你們這一盤有得下了,我要到圖書室去挑本好書來看。」他吻吻巧琪的頭,並大聲耳語:「給他點顏色瞧瞧,我的女孩。」
她的眉頭舒展開來,伸手覆住老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別擔心,祖父,我會。」
伯倫瞥見她袖內的繃帶,清清楚楚地回憶起昨夜發生的事。她一臉狂亂,手上滴著血,和面前這個女人可能是同一個人嗎?
今天一整天,巧琪特別可愛、鎮定,而且開心。然而昨夜他在育兒室親眼所見,的確是歇斯底里的症狀。若不是自己找到她,他絕不相信。
他胸口似乎被箍緊了,他的心刺痛。他多麼希望兩人之間能夠永遠如此—一他和巧琪共享一個愉快的夜晚,安詳和圓滿的感覺像爐火般溫暖著他們。這才是他們應有的相處方式。他要如何維持這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