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請原諒我多嘴。不過,這地方根本不能住人嘛!」車伕提高音量說道,「也許,順著這條小路下去,還會有別的小木屋。」
琴娜幾乎忘了身邊還有別人。她抬起頭,「嗅,不,這正是我要找的地方。麻煩你把我的行李拿下來。」
「女士,你該不是想要在此留下吧?」他以充滿狐疑的口吻問道。
琴娜有著一種萬分不耐煩的感覺。「我當然是!」她硬邦邦地回答。因為,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呀。鄰近的村莊太小,根本沒有客棧;而她並不想寄宿鄰居家中,免得必須面對回答不完的問題。
「可是,女士,」』車伕一面下來,一面說道,「你不能留在這裡呀。」他望一眼面前的斷垣殘壁,「這種地方,連流浪漢都不屑一顧,更逞論是一位淑女。」
琴娜強擠出一抹笑意,「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女士,不是愛囉唆,但是,我如果把你留在這裡,爵爺若是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的。」
「這件事與爵爺無關,請你別再提起他!」琴娜不悅地說道,「總而言之,我要留下。麻煩你把我的行李放到門裡,以免下雨時淋濕。」
車伕轉身走開,嘴裡還嘀咕著,「裡面、外面,還不都是一樣;果真下起雨來,那一點茅草屋頂能擋得住多少?」
琴娜走進玄關,撲鼻而來便是一股腐臭味,她連忙掏出手帕摀住鼻子。
「定是有什麼東西爬進來,結果卻死在裡面。」車伕將她的一隻行李箱和皮質袋子放在地上。
「九年之間難免有些變化。」琴娜說道。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便是她變得有錢了。如今的她,是安斯白瑞伯爵夫人,一位富孀。「小木屋需要的,只是改善它的通風設備。我明天步行到村子裡去僱請一批工人來做這些粗重的工作。當然,我會順便買一些日用品,例如食物,例如食物、掃帚、玻璃、窗簾和地毯。」說到這裡,琴娜臉上湧出一抹發自內心的微笑。
「但是,你仍舊缺少床、浴室、水和火。」車伕老實不客氣地指出。他環顧四周,「只怕邊野狗都不會把這裡當成家。」
琴娜被他潑了一盆冷水,因而甚為不悅地說道,「別再說了!這是我的家,請你不要隨意批評。你既已完成任務,還是請回吧!」
「女士,我真的無法說服你改變心意?」
「我懂得如何生火。」琴娜聽得出來,對方儘管是個陌生人,但關切之情卻相當誠懇。「有了火之後,飛禽走自然不會來打擾我,至於寂寞嘛,我早已經習慣了。」
「我從來沒提過寂寞的事;我只是說,這地方不適合你這麼一位女士來住。你想想看,若是你丈夫看到這種情形,他會怎麼想?」
「我——我沒有丈夫。」
車伕瞇起眼望著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喂!」琴娜不耐煩地叫他一聲,「你打算在這裡站一上晚上不成?我還有事要做,你快走吧!」
車伕先是一怔,隨即一抓住推帽沿,「晚安,夫人。」說完之後便轉身離去。
☆ ☆ ☆
晚餐,羅太太對麥斯說道,「爵爺,露念薏小姐的臉色不太好,大概是疲倦過度,如果不早些她上床休息,我擔心她會累出病來。」
彷彿是唱雙簧似的,露薏聞言立即起身。麥斯也只好跟著站起來。「喔,爵爺,是的,請原諒我先告退。」
麥斯勉強忍住滿肚子不高興;他原本指望能於飯後和露薏偎在燼前靜靜地坐一會兒他語氣中的的失望之意極其明顯,令露薏實在說不出任何推拒之詞。「好吧,爵爺。」她轉身對羅太太說,「你先替我把棉被暖好,我待會兒就上來。」
「是,小姐。」羅太太轉身上上樓。
麥斯很高興如此輕鬆便說動她,於是張開雙臂走過去,「很高興與你願意留下來。」他握住未婚妻柔嫩的小手。「你看上去真美,令我幾乎忘了你曾經歷過麻煩重重的一天。」
露薏沒有說話,僅報以微微的一笑。
麥斯受此鼓勵,因而將她拉近自己,並低頭吻向她。誰知露薏在意外之餘將頭一偏,麥斯只輕輕地觸及她的臉頰。不過,麥斯並未就此打住,他在露薏耳邊用力一吻,甚至發出「嘖」的一聲。
「爵爺,拜託你!」
麥斯抬起頭,一道眉尾朝上翹,「怎麼了,露薏?你不喜歡我嗎?」
她抬眼望著麥斯,雙頰湧起兩朵彤雲。「不是的,爵爺。」
「既然不是,親愛的,那是為什麼呢?你用不著害怕自己的丈夫吻你呀!」他柔柔地笑著說道,「接吻是一件令人愉快而舒服的事,我打算要讓你好好享受一番呢!」
露薏望著他,突然感到一股懼怕,提心自己會被他那一張嘴所吞噬。她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一步。
「露薏!」麥斯未曾鬆手,「來嘛,只要簡簡單單的一個吻,然後我們便像朋友一樣地握握手道晚安。」
見他說得如此慎重,露薏這才稍稍鼓起一點勇氣。她於是將雙手抱在胸前,抬起頭、閉上雙眼。
麥斯見她這副仿若祈禱者的模樣,忍不住想笑出來。他低下頭,極小心地吻上她的唇。然而,他卻失望地發現,她的雙唇和孩童的沒有兩樣,完全激不起麥斯的絲毫興奮之情。他十分不願接受這個事實,於是再拉近她,並稍稍加深自己的吻。在麥斯的感覺裡,她有如剛出爐的萍果派,上面還淋了甜甜的奶油——雖然不錯,但卻不是令人亢奮的材料。
麥斯不死心,仍希望能找出他倆之間的一點可能性。他張開雙唇,以舌尖輕輕地碰一下她。
露薏頓時有如觸電般渾身僵直,並隨即睜開雙眼冷冷地說道,「爵爺,你不該如此調戲我。」
「調戲?」他以不敢置信的口吻說道,「露薏,難道你以前從來沒有接過吻?」
「也許有,」她避重就輕地回答,並垂下眼瞼,「有過一兩次,都是別人趁我沒有防備的時候所發生的。」說到這裡,她忽然抬起頭,「但是,爵爺,那並不代表你就有權輕侮我!」
麥斯聽完她的話,心頭不悅。因為,他發現露薏之所以這麼說,只不過是想逼他道歉而已。「你認為我的吻是一種輕侮?」
「我認為你這種行為一點也不光明磊落——」她雙頰氣得發紅,「而且,根本不能被接受。我希望你能保證絕不再做這種嘗試。」她以雙掌擋住他,「不,爵爺,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都別再談它。我保證,明晨一覺醒來,我已然將它忘得一乾二淨、爵爺,晚安。」
麥斯沒有強留她,心裡的感覺很複雜,有一點懊惱,也有一點不滿。他為自己斟上一大杯白蘭地,並說道,「她不喜歡接吻。」酒液滑下食道,暖暖地進入胃裡。麥斯腦海中浮起以往和他接過吻的一些女性。不知不覺中,他腦海中的影像竟被一雙綠眸所替代。他微蹙雙眉,記不得哪一位情人有著這麼一對眼睛。接著,他終於想到,這雙眸子的主人,原來是今天在馬車中相遇的那名女子。
麥斯不驚訝自己會想起她;而且,他放任對方的倩影在自己的腦海中浮現、擴大。
不知何時,屋裡忽然有些涼颼颼的。麥斯起身走到壁爐邊。她自稱是衛小姐,但麥斯明明看見她手上戴著戒指;而且,在她以為麥斯是搶匪時,還甚至想將它交出來呢!難道,他看上去真的那麼壞嗎?
麥斯明白,週遭的人都視他為一位彬彬有禮的君子。然而,這樣的形象是他辛苦多年、努力修飾為自己所換來的。沒有人知道他個性醜陋的一面,也不會再有人因為他的醜惡而受罪。十年以前,偶爾的一次鬆懈聽造成的影響,令他迄今難以忘懷,而且一直無法原諒自己。麥斯在腦海中問過千百次,不知道那個可憐的小傢伙怎麼樣了?他恨自己,為什麼要讓那樣的事發生!
耳邊突然傳來玻璃破裂的清脆聲響,令他大吃一驚。低頭一看,卻發覺自己的大拇指竟捏碎了酒杯;當然也割傷了自己。麥斯放下酒杯,以手帕拭乾血後,他發現傷口並不深,不需要敷藥或是縫合。於是,他將手帕緊緊纏繞在傷口上以止血,然後快步走出客廳。
門扉關合所引來的陣風將燭火吹得暗而復明,窗邊的沙發椅中亦出現兩個人影。
☆ ☆ ☆
「親愛的,你覺得如何?」將軍一面站起身,一面說道。
「我不喜歡她!」夫人問答說。
「那位寶貝後代子孫呢?」
「噢,」夫人的語調頓時柔暖不少,「他好帥,對不對?」
「才沒有呢!」將軍厲聲說道,「他徒具成人的軀體,骨子裡卻仍舊嫩得很。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竟讓那個女娃兒溜走?還有那個吻,哪能算接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