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睛,為著自己令心愛之人痛苦而羞慚不已。她已將兩人最後一次的對話想過千百遍,多希望能改變其中的語句、次序,以及結果。琴娜多希望自己的反應夠快、希望自己已有心理準備要面對他、希望自己在被布柏西找上之前便向麥斯傾吐愛意……
不,還是目前這樣比較好。只要她再說一次「我愛你」,麥斯鐵定不會放她離開。然而,離開麥斯卻是她生平做過最痛苦的事。
☆ ☆ ☆
與布柏西返回倫敦的途中,他倆幾乎沒有交談。布柏西並沒有乘機佔她便宜,反而一直很有禮貌地對待她。他一路上多半的時間都在沉思,令琴娜不禁擔心,他是否已看穿她根本無意嫁給他?關於秦麥斯的事,他只提出過一個問題,便是琴娜和侯爵熟不熟。琴娜據實回答,聲稱時隔九年後再相遇,她甚至沒有認出他。布柏西對這個答覆似乎很滿意。但是,琴娜仍感不安。
他們於昨天晚上抵達倫敦。僕人替他們搬運行李,管家則將臥室裡的壁爐生起火。他倆因而被單獨留在伯爵府的前廊上。布柏西露出三天以來第一個笑容,並伸手碰她的臉頰,「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們明天再談未來的計畫。」他靠向前加上一句,「親愛的,別擔心。新婚之夜時,我們便以摧毀我們那個小秘密的證據做為慶祝的方式。」
琴娜從骨子裡覺得事情相當不對勁。布柏西緊稱她的丈夫是中毒身亡。但是,是誰下的毒?目的何在?哈利死後,爵位由布柏西繼承。如果下毒之人是他,現在又為什麼要反咬琴娜一口?愈接近倫敦,琴娜便愈為深信,這一切問題的答案,都可以在伯爵府裡找到。
布柏西並不愛她,這一點,琴娜有十足的把握。他所想要的,只不過是佔有她,將她視為禁臠。然而,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在麥斯懷裡度過一夜之後,根本不可能容許另外的男人碰她,甚至連親吻都不行。
「喔,麥斯。」她悄聲說道,「請你再忍耐一陣子,相信我,對我要有信心,我很快便會回到你身邊。」
琴娜沒有別的選擇,在未來的幾天中,她必須堅強起來,去查出謀殺一事究竟是真?還是假?如果真有此事,她必須設法找出元兇,洗刷自己的嫌疑。琴娜相信,這一連串事件的關鍵,便在老夫人身上。
她扯動叫人鈴。一名女僕敲門進來時,琴娜已經梳洗完畢,並且穿上睡袍。
「早安。」她向端著餐盤的女僕說道。「老夫人醒來之後,我想立刻去見她,麻煩你務必記得告訴她。」
「喔,夫人,他們沒有告訴你嗎?」
琴娜只覺一陣涼意襲上心頭,「告訴我什麼?」
「喔,夫人,兩天前,老夫人病情轉危,醫生說她恐怕撐不過這個星期。」
「她的神智清醒嗎?」
「夫人,我不知道。有一名特別護士在負責照顧老夫人,她不准下人進去。連平常與老夫人作伴的廉小姐也被辭退了。最近,進出伯爵府的人,只有醫生和布伯爵。」
「我明白了。」琴娜假裝正在把玩手中的梳子,「老夫人訪客的名單,是由誰來決定的呢?」
「是護士小姐。夫人,她可真是一位女暴君呢!」說到這裡,小女孩忽覺失言,連忙以手捂自己的嘴,「對不起,夫人!」
「沒關係,你去下吧。」琴娜和顏悅色地說道。
小女孩迅速地轉身離去。
用過早餐後,她很快地換好衣服,準備前去探視病中的老夫人。來到緊閉的門扉前,她聽見屋裡有人在談話。琴娜鼓起勇氣輕輕一敲門,聲音頓時消失。一會兒之後,房門被人從裡面拉開一條縫,「什麼事?」
對方說話的語調十分客氣,令琴娜不由得端出女主人的架子。「我是安斯白瑞伯爵夫人,想過來看看我的婆婆。」
令她無比震驚的是、門裡的女子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你今天不能見她!」
眼見對方便要關上門,琴娜連忙一腳踩在門檻上。「我再說一遍,我是安斯白瑞夫人,這是我的家,你若是再不講理,五分鐘之內我便可以將你趕出去。」
對方僅稍靜默幾秒鐘便立刻說道,「我應伯爵本人之請而來,只有他才能開除我。」
「可別太樂觀。」琴娜氣呼呼地說道,但仍舊將腳收回來。「吃過午飯後,還得會再來;屆時,我希望能進去看望我的婆婆、」話一說完,她便飛快地轉身走開。
來到小客廳,她扯動喚人鈴,一名僕役立刻出現。「把馬車開到門前,我要出去。」
「很抱歉,夫人,布相爵交代過,他不在時,任何人都不可以離開這棟屋子。」
「胡說八道。」琴娜說,「這棟房子,以及這屋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屬於我:這個意思是說,你為我工作;所以,立刻照我的吩咐去做。」
「對不起,夫人;但是,我上個星期才被布柏爵錄用。」
琴娜這才想到,自己並不認得替她送早餐來的那名女僕;事實上,在所接觸過的下人之中,她沒有看見任何一張熟悉的臉。
「莫非所有的僕傭人全換了人?」
「不是的,夫人,只有總管和男性僕役。」
琴娜心中暗忖,布柏西更換的全是男性僕役,因為男人力氣較大,可以輕易地便制住女人。這個念頭令琴娜不禁有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但她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算了,我捎個信回絕今天早上的一項邀請便是。」這雖是謊言,但對方卻未必知曉。「我總還有寄信的權利吧!」
「是的,夫人。」
琴娜從身邊的書桌取出紙筆在後坐下來寫了一張短給銀行裡替處理事情的人,請他立刻來一趟。她將信封以熱蠟封妥後交給那名樸役,「信封上有地址,馬上派人送去,我急著等回音,收到之後立刻送上來給我。」
「是,夫人。」那人將信接過去。
然而,琴娜卻略感不安,因為對方連信封都沒瞧一眼,令她不免懷疑這封信是否真能送到收件人的手上?琴娜踱到窗邊眺望門外繁忙的市街,心裡卻擔優著自己是不是已經步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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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琴娜離去迄今已有四天,麥斯藉著礦場的事使自己忙碌不已。他剛從礦坑出來,據探勘人員表示,此礦蘊藏豐富,只需少許投資便可動工開採,麥斯因而令他放手去做。
他獨自一人走在寬闊的草原上,伸手自口袋裡掏出一張短條。琴娜利用在途中暫停用餐的機會,央求客棧裡的一位男士替她遞交這封信,它在琴娜走後的第二天早上送抵布拉德園。信中的內容簡潔且不帶任何情感,但麥斯卻無比珍惜上面的每一個字,因為它們全是琴娜親手所寫。
爵爺:
我必須勇敢面對自己的過去,請不要跟著我。你曾經問過,要怎麼做才能彌補過去的錯誤。現在便是你表現的機會——請相信我。
娜
儘管麥斯還有許多疑問未曾得到答案,對布柏西存有不少懷疑;但是,他相信琴娜,相信她深愛著他。然而,他每天和自已掙扎,耐心一點一滴地被磨去。他吃不好、睡不穩,只因讓琴娜離開自己是他一生中作過最困難的決定。事實上,他懷疑自己對這項決定還能堅持多久。
只要能多接近琴娜幾分,他便已感到心滿意足。因此,他搬進琴娜的小木屋裡,感覺上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許多。麥斯認為,琴娜回來時,一定會先到小屋,他因此要在這裡守候。
「兩個星期!」麥斯氣鼓鼓地說道,「該死的琴娜,我給你兩個星期的時間,屆時你若還沒回來,我一定要趕到倫敦去,親手料理那個橫亙在你我之間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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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娜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老夫人的臥室。三天以來,她一直未曾獲准進入,新任伯爵交代,老夫人若是見到自己一心憎恨的兒媳,只怕病情會更加惡化。因此,連醫生都不敢擅自違抗伯爵的吩咐。然而,布柏西今晚外出,再沒有人能阻擋琴娜。
她等到護士小姐離開之後才悄悄來到門前;很幸運地,門一推就開,而且屋裡沒有別的僕傭。琴娜踮著腳尖來到老夫人的床邊,只見她臉上毫無一絲血色。
老夫人忽然睜開雙眼。
「是你!」她說道,「你居然敢回來!該死的,靠近一點!」
琴娜依言上前幾步。
老夫人將她上下打量幾眼,「丫頭,你變了!眼睛裡的神情和以往大不相同,是誰令你產生如此的改變?」老天人忽然突如其來地乾笑幾聲,「你遇上一個男人,對不對?」
琴娜勇敢地迎視她的目光,「我一直住在丹佛夏的木屋中。其實,你早已知道,對嗎?」
「我知道關於你的每件事!」老夫人回答道,嘴角並浮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曾經,我知道所有的事!甚至連這屋裡躲著幾支老鼠都一清二楚,任何事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從來沒有人敢違抗的意思,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