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入幕之賓為數很多嗎?」侯爵低聲問道。
「據說是如此。」
麥斯然然轉身朝放酒的桌子走去。由於背向兩人,他因而沒有看見他倆面露詫異地互看一眼。麥斯為自己斟上一杯白蘭地,「奇怪,」他以勉強裝出來的平靜口吻說道,「他們剛結婚時,大家都傳說新娘子是一個在修道院裡長大的孤兒,照說,在那種環境中長大的女孩,應該不至於對男女之事如此隨便。」
「對呀!」萊利激動地大叫一聲,「經你一提,我倒想起來確實聽說過這件事。但是,伯爵死後,大家傳來傳去的,全是有關她如何浪蕩的事。」
「也計是因為伯爵的死,令人不免對他的遺孀多有臆測。」麥斯飲下一大口白蘭地,「你不覺得奇怪嗎?他才新婚一星期,照理說應該醉在新娘子溫柔鄉里;但是,他卻被人發現死在情婦的懷抱之中。」
「的確有點說不過去,」萊利說道,「尤其是在考慮過外傳新娘子的風騷本事之後。」
麥斯在心中暗暗發笑,總算沒有白費工夫,這兩人終於開始用腦子來想這樁事。如今他只要再加把勁,便可徹底除去心頭的隱憂。「這過去兩年後,布柏西曾向不少有豐厚嫁妝的小姐求過親,聽說都被拒絕了,是真的嗎?」
「不錯。再多的錢財都不足以遮掩他的臭名。」奇爾咯咯笑著說道,「媽媽曾警告過黛雅,她若敢和布柏西跳舞——即使是只有一首也罷,便立刻會被上流社會除名。」
「一位貴為伯爵夫人的女子,怎麼會甘冒身敗名裂的危險,去接受像布柏西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麥斯像是自言自語,「他想必是一位相當出色的情人。」
「安娜說他脾氣暴躁、行為粗魯,根本就像是剛出茅廬的嫩骨頭。」萊利說,同時一仰頭喝盡自己杯中的酒。
「你是說,你的那一位安娜?」麥斯詫異地問道。
萊利聳聳肩,「她『本來』是我的,直到肯伯蘭公爵看上她為止。抵達倫敦的一年冬天,她便結識了姓布的,但很快便發現這個人對她想要平步青雲的計劃沒有幫助。其實很難說女人想出人頭地有什麼不對,頭銜畢竟還是有其用處。」他朝侯爵意味深長地望一眼。
這一眼令麥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來,萊利的情婦被一個擁有更高爵位的人所搶去,難怪他有時顯得心事重重、一副落落寡歡的模樣。在和露薏離開倫敦前,麥斯便已留意到這個現象,但一直沒有表示意見。但是,此時此刻亦不是追關這件事的最好時機。
「布柏西既不是情聖,」麥斯輕描淡寫地說道,「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推斷,他向伯爵夫人求歡被拒,因而決定發動這場捉迷藏的遊戲來羞辱她以為報復?」
奇爾伸長了脖子,「老天爺!我從來沒想過這一點!但是,聽起來很有道理唷!」
「至於說老夫人那邊嘛,她若不能扳倒兒媳婦,勢力會損失慘重。安斯白瑞家族一向以貪婪著稱,不是嗎?」麥斯說。
「家父常說,他們只差沒有出來又偷又搶。」萊利說道。
「萊利,我退出。」奇爾一邊拍拍衣袖,一面說道,「布柏西為著保住自己的顏面,不惜犧牲一位女士的名聲,我可不要做他的幫兇。一旦回到倫敦之後,我會立刻告訴大家這件事的實情。」
萊利出於本能地覺得事有蹊蹺,「小寡婦既然沒做什麼虧心事,又何必躲起來呢?」
麥斯轉過身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也許想找個地方靜一靜,暫時避開倫敦的閒言閒語。」
萊利也覺得沒有其他更好的理由可以解釋她為何失蹤,因此輕輕一點頭。
「各位,計劃一下明天打獵的事吧。」麥斯說道,「好久沒練習射擊了,明天一定會很刺激。」在他心裡,卻想著另一件事情。自己承諾過要保護琴娜,為此他所擔負的風險,不僅是困難與不方便而已,另外還得加上墜入愛河的可能性——而對像卻是一個不該愛的女人。
☆ ☆ ☆
晚餐過後,麥斯拗不過表妹和露薏的堅持,因而以介紹「絞索山區」取名由來為題,說出一段小故事。話說古時候,那一帶的居民多以牧羊為主,靠著天上諸神的照顧,倒也一直相安無事。誰知突然冒出一名愉羊賊,每每趁月黑風高、諸神都回到天上休息的夜裡,以一柄利刀割斷羊只的喉嚨,然後以繩索將羊只綁在背後從容逃逸。
有一天晚上,偷羊賊再度出現。這一回,他到手的羊只格外肥大,令他走上山坡時氣喘不已只好在半途停下來休息。他找到一塊大石,先將羊挪到石上放好,自己則靠著石塊喘口氣,但卻於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誰知,羊兒尚未氣絕,因而開始慢慢掙扎,而繩索便一寸寸地自偷羊賊的胸前往上移,最後終於環住他的頸脖,偷羊賊至此還未醒來。羊兒繼續掙扎的結果,卻是一下子掉到石塊的另一邊,偷羊賊驚醒之後拚命地想把繩索自頸子上鬆開,但羊兒太重,繩子愈崩愈緊。
第二天清晨,牧羊人上山工作時,發現偷羊賊早已氣絕多時。有人說是他運氣不好,也有人說這是諸神對他的處罰。總而言之,從此以後,人們都稱那一帶為「絞索山區」。
麥斯的故事說完後,露薏長長地吁出一口氣,近乎虛脫地倒回椅北上。「喔,真是好恐怖唷!」
這也算鬼故事?
聽見這個聲音,大伙的眼睛全朝琴娜望去。
「我……我什麼也沒說。」琴娜連忙說道,並回頭去看究竟是誰站在她身後。然而,她根本沒有發現任何人影。轉過頭來,從眾人臉上的表情便可知道,他們壓根兒不相信她。
「衛小姐,你若認為能說出更精采的鬼故事,不妨讓我們有一飽耳福的機會。」麥斯說道。
「但是,我並沒有……」琴娜又急又窘,心知再急辯也無用,「好吧,我道歉。」
「光是道歉還不夠,你起碼應該有點表示。」麥斯以挑戰的口吻說道。
「好吧,」琴娜說,「我為大家朗誦一首詩。」說完之後,不待任何人有接腔的機會,她便開始以流利而清晰的語調念出一首古詩。
「真聰明,衛小姐,是你自己作的詩嗎?」萊利問道。
「不是的,史伯爵。這首詩的作者,是一位皇家戰士,在康氏家族當權時,他遭到被放逐的命運。」
「衛小姐,又是康氏家族?我不禁要懷疑,你是不是對歷史上的那段時期有特殊偏好?」麥斯的語氣雖然輕鬆,但雙眉卻糾成一個結;因為,琴娜方才朗誦的那首詩聽起來好熟悉。
「也許是因為那個時代的男士似乎都比較勇敢、厚道、並且具崇高的理想。」
「說得好,衛小姐!」奇爾鼓著掌說道,「但是,你還是得說一個鬼故事才行。」
琴娜一心想將大家的注意力自她身上移開,忽然,她腦中靈光一現。「既然大家都對靈異感到興趣,何不召請聽說住在此地的鬼魂前來一問呢?」
「你是指降神會?」奇爾問。
「不錯。」
「衛小姐,你懂得如何招魂?」萊利跟著問道。
「我不懂,伯爵。」
「我懂!」黛雅自告奮勇地說道,「小時候,我在祖母家看見過一次。有一位吉普賽女人說她可以把祖父的魂招來。」
「據我猜測,他老人家恐怕是全國最不喜歡被人從墳墓叫出來的人。」麥斯以好笑的口吻說道。
「這我倒不知道。」黛雅坦白地承認,「因為,在鬼魂還沒有被召喚而來之前,我的藏身點便被發現了。不過,就我所看見的部分而言,我認為一切的安排並不困難。」
「喔,好啊,我們不妨試試看嘛!」露意突然高聲說道。事實上,這剛好和她的心意相反;但是,她發現自己如果依照所謂的淑女規範行事,很容易使會被這一群人所忽視。更何況,羅太太此刻正在樓上為她鋪床疊被,一時之間還不會下來。「黛雅,我們應該如何進行?」
「我們需要一張桌子和六把椅子,然後,我們得把蠟燭全部熄掉。另外,我們還需要一位靈媒。」
「一位什麼?」
「就是一個熟悉靈異世界的人嘛!」
「小妹,我投你一票。」奇爾站起身說道,「你對這種事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有經驗。」麥斯喚來僕人將桌椅搬至壁爐前放好,「把所有的門窗都關上,不准任何人進來打擾我們。」他以無比威嚴的口吻吩咐道。
琴娜待僕傭離去後開口說道,「也許我們應該來玩玩撲克牌。」
「衛小姐,莫非你害怕布拉德園的鬼魂?」麥斯問道,「你搬進他們的房間時,似乎還挺喜歡他們嘛。」
「衛小姐睡在中國式的客房?」奇爾問道。見麥斯一點頭,他立即吹一聲口哨,「女士,我對你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即使是大白天,我都從來不敢走進那個房間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