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勉強自我控制住,琴娜此刻只怕會瞠目結舌。侯爵真不愧是撒謊高手!聽見樓上傳來的聲音時,琴娜也抬起頭。剎那間,如果可能,她真希望自己能立刻縮成豌豆般大小。因為,只消看一眼露薏的表情,便可準備判斷出自己和侯爵此刻所給別人的印象為何。
「爵爺,你可以放我下來了。」琴娜裝出柔柔的嗓音說道。
「哇,衛小姐?真的是你!」露薏聽出琴娜那特殊的口音,臉上隨即露出一抹分訝異的表情。「你怎麼會在侯爵的懷裡呢?」
琴娜還沒來得及開口,侯爵已經先說道,「衛小姐扭傷了腳。先讓我將她抱進屋去,以便有人好好照料她。你有任何問題,還是待會兒再問吧。」
琴娜倍感意外地發現,侯爵壓根兒無意放她下來。只見他咧嘴一笑,神情顯得十分愉快。只不過,他的笑,是送給樓上那位小姐的。
「放我下來!」琴娜壓低嗓門說道,由於語氣略帶強硬,因而聽起來有點像命令、而非要求。這傢伙實在太過份了,不但將她像一包肉似的抱在手裡,同時卻還有本事朝未婚妻擠眉弄眼!
麥斯一副沒見她剛才所說的話的模樣,逕自轉身對車伕說道,「把衛小姐的行李拿進大廳。」他一面說,一面已舉步朝大門走去。
「你實在沒有必要一直抱著我。」琴娜見門站著一群下人,不禁頓感十分困窘,因而以抱怨的口吻說道。
「你企圖自行走路的英勇表現,我可是已經看夠了。」麥斯以極輕的音量說道,「拜託,別害我在自己家裡出洋相。」
琴娜聞言立刻羞紅了雙頰,回想起方才自己當著車伕和馬僮的面,曾不自量力地硬要逞強。「如果我有令你為難之處,我向你道歉。」
「你只要別幫倒忙就可以了。」麥斯說,「總而言之,你我都必須表現出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的樣子。」
此時,一名打扮像是管家的中年婦女進入大廳,只見兩手一拍,門內各處探頭探腦的下人們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爵爺。」中年婦人向侯爵微微一曲膝,「這位小姐需要休息;目前,只有那間中國式客房可供使。」
「不行。」麥斯以斬釘截鐵的口氣說道,「立刻清理出另一個房間。」
「是,爵爺。」管家回答的語氣裡有著明顯的不情願,「只不過,其他的房間都有許多需要修繕的地方。」
麥斯皺起眉,勉強按捺住滿肚子的不耐煩,「藍廳呢?」
「爵爺,我們剛剛才發現它的屋頂漏水。」
「我記得三樓好像有一間棣廳。」
「不錯,爵爺,但是裡面的彈簧床壞了,村裡的鐵匠昨天才帶回去修理。」
麥斯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自己務必要保持良好風度。「我放棄。你來告訴我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管家的表情顯得好生為難,兩手更是不停地相互擠搓。「爵爺,很抱歉,不過,我們並不知道您還會有另一位客人光臨。您也知道,這棟屋子已經有好幾年沒人居住,呃……」她有些無奈地兩手一攤,「我只是依令行事啊!」
「我確信你已經盡力而為。」麥斯說。的確,他甚少回布拉德園居住,因此吩咐過盡最減少開支。
「你們所說的那一間中國式客房,是不是有何不妥之處呢?」琴娜見兩人都不說話,情況顯得有些僵持,於是開口問道。
侯爵和管家交換一個眼神之後說道。
「總不至於比我昨夜所待的地方更糟。」
麥斯投給她一抹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有人覺得它門窗關不緊,老是有風從隙縫中吹進來;暖氣的動作不甚可靠,時有時無,而且,常常會有一些惱人的聲音。」
琴娜微微一笑,「以我目前的狀況而言,一旦入睡之後,只怕就算是地獄來的合唱團都無法將我吵醒。」
管家突然倒抽了一口氣。
「衛小姐,」麥斯的神情神為不悅,「你的用字遣詞也許只是巧合,不過,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有人認為那間客房鬧鬼。」
「小姐,這是真的。」管家接口說道,「爵爺,甚至連令堂生前也曾如此認為。」她的目光轉回琴娜身上,「鬼魂似乎特別鍾愛那間客房,所以我們一直將它維持在良好狀態。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於不介意與鬼魂為伍的人而言,那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房間。」
「衛小姐,」麥斯的語氣裡有著幾許戒慎的意味,「這下子你算自權威人士口中得到確認,布拉德園的確鬧鬼。」
「爵爺,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很樂意暫借那個房間一住。」琴娜的眼眸中透露出挑戰的神情。
麥斯轉頭對管家說道,「你去把那間客房稍事整理一下,順便叫女傭將熱水和乾淨的繃帶送來收房。衛小姐扭傷了腳踝,需要靠熱敷來消腫。」
「是,爵爺。」管家行禮後離開。
來到樓上的書房,麥斯將她放在一張皮沙發上,並且突然笑著對她說,「你已準備好,要和我的先人們鬥一鬥,是嗎?」
「那倒不盡然。」琴娜一面說,一面動手脫下對方裹在她身上的外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鬼魂之說,畢竟,我從未見過他們。但是,我並不排斥有神鬼存在的說法,對他們更沒有敵意,因此,我相信他們應該不會故意來找擾我好好睡一覺。」
「你這種不無畏的精神實在令人欽佩。」他淡淡地說道,「我只希望你不會輕易便嚇破膽,已經救過你一次,我可不願意再度扮演渾身又濕又髒的救美英雄。」
琴娜聽出對方有譏諷之意,但並未加以理會。「爵爺,我想請你幫個小忙。」
「夫人,我相信自己已經幫了你不少忙。」
琴娜挑高一道柳眉,「據我記憶所及,侯爵,我從來未開口向你要求過什麼。」
這話說象不輕不重,但卻很有份量,麥斯不禁莞爾。「好吧,你請說吧。」
她以相當謹慎的語氣道,「我的要求既不會佔用你的時間,也不會耗損你的體力。」她抬起頭,神情裡有著幾許祈求,「請不要讓露薏小姐知道我其實並非『衛小姐』。」
「為什麼呢?」
「你知道的,我才新寡;來丹佛夏,是為著能一個人靜一靜,因此不希望有人知道我的身份。」
他面露詫異之情,「伯爵夫人,你是在躲藏嗎?莫非,你偷了伯爵府的珠寶?」
「小人之心!」琴娜脫口而出。接著,她想到自己這麼做並不能促使他答應幫忙,因而勉強忍住怒火,改以較為平穩的語調說,「你在談話間不提我已婚的事,並不會造成任何人的損失。難道,你會存心要傷害一名弱女子?」
「我從來不愛管別人的閒事。」麥斯繃著一張臉說道,「我和你一樣,都喜歡保有自己的穩私權。所以,你放心,我保證不向任何人提起你已婚的事。」
「包括露薏小姐在內?」
「你的婚姻、以及後來所發生的醜聞,並不適宜讓一位未婚小姐知道。」麥斯回答說。
一聽話,琴娜頓時火冒三丈。她不要與和他的未婚妻為伍;麥斯自己呢?莫非,他過去幾個小時裡的行為便毫無瑕疵可言?
「閣下,你行事可不真的謹慎小心啊!」
「我沒有!」麥斯氣呼呼地說道,「但是,夫人,我可不是那些平日和你為伍的人。」他故意以貪婪的目光射向她的前胸,「你丈夫在女人方面的品味,一向總……比我們低俗太多。」
琴娜氣得緊抓沙發椅的扶手,指甲都深深陷進柔軟的皮革中。忽然,她耳邊傳來一個好輕微的聲音,像是某位女士在她耳邊輕聲細語,所說的內容卻是一句足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駁斥之語。琴娜未經思考便衝口而出,「爵爺,勸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若真有心勾引你,你此刻哪有機會站在這裡大吹大擂!」
麥斯朝前跨一步,「夫人,你可別逼人太甚!」
「我對你毫無興趣,何來『逼人太甚』這說!」
麥斯長這麼大,從來還沒有被人如此硬碰硬地頂撞過。一時間,他只能氣鼓鼓地瞪著對方,連一句話都不出來。
琴娜也被自己的言行嚇環了,她不敢相信,如此大的話語竟是出自她的口中!她雙頰發熱,手心微微滲汗,呼吸也稍覺有些困難。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意識到對方在等她先開口,於是,她鼓起最後一點勇氣又洽直,「爵爺,對不起,是我失言。我絕不會再冒犯你,而且,我在府上只待一晚,明天便會立刻離開。」
麥斯其實想不出該說什麼,但卻又不甘心被她比下去,於是勉強擠出一句話。「若想這局戲能演得成功,我建議你最好把結婚戒指脫下來收好。我去看看女傭為何還沒把熱水和繃帶送來。」說完之後,麥斯隨即轉身朝門口走去。